第二天,早上六点多,上班一族早已走出了家门,把大街小巷挤涌得水泄不通,都市的早晨已经是热热闹闹,沸沸腾腾了。
尚进步、李国新、孙寒生像城市人一样,早早地起了床,怀着大姑娘的心情,烧了一锅浆糊一样的稀饭,炒了半锅半生不熟、淡不淡,咸不咸的蔬菜,就着昨天买回来的馒头,津津有味地吃过后,迎着微凉的寒风,来到宽敞的大街上夹杂在人流中,匆匆来到煤球厂。
因为,尚进步和李国新是煤球厂老员工,因此很自然地把自己年前使用的架子车推到煤球机一边,准备装煤球,随之他们后面的还有两个推着架子车的三十岁左右的青年人。
一个是五大腰粗,浓眉大眼,满脸的胡子茬儿,虽说时值春节,可满头没有理的、即长又乱的头发,让人看着就有点发晕,说话声音瓮声瓮气,穿一身劳动布工作衣,有点像判官的模样,浑身的蛮劲儿,不用介绍就知道是一个蚂蚁尿到纸上,湿(识)不了几个字的粗鲁汉。
另一个则是文质彬彬,鼻梁上架着一副近视镜,脸蛋白皙,破旧的中山装配着天蓝色的直筒裤,一双老北京布鞋得体大方,看上去是很有修养、很有气质的文雅人。
那个粗鲁汉由于说话没有水平,平时在煤球厂又不讲究,每次卖煤球回来,弄得身上、头面全是煤尘,分辨不出鼻子眼,只有说话张嘴时两排洁白的牙齿异常醒目,因此,大伙给他送了个雅号:煤鬼。
这个白面书生则不然,虽说干的是脏话,可他注意卫生,每次卖煤球回来,总是把卖煤球的这套工作服脱掉,再换上一套干干净净的衣服。他是当地人,下岗职工,由于家庭条件差,又得供养孩子读书,无奈之下,只好屈身,干起了卖煤球的行当。几个在一起卖煤球的工友为了增加友谊,活跃相互之间的气氛,也给他起了个时下最流行的绰号:商品粮。
商品粮,顾名思义就知道是一个吃皇粮的阶级工人,只是这位时运不佳的阶级工人被解雇了。
因为孙寒生是第一次卖煤球属于新手,所以,自己找了一辆合适的架子车,(注:架子车是煤球厂老板提供的,车子不象农户家用的那样,煤球车两边没有车帮儿,就一平板)拉着跟在尚进步、李国新他们后面排队。开始了他、下学以来,踏入社会的第一次体力劳动。
装煤球是一项体力活中含金量很高的技术活。煤球在打出后,被传输带向前传送,装煤球的员工,必须眼疾手快,把传输带上向前移动的煤球一块一块摞在一起,多则四五块、少则两三块,而且得快速搬起,扭转身装到架子车上、并且还得摆放正齐,而后再回过头来,进行下一轮搬装。这样反反复复,人就像碾转儿一样,在煤球机与架子车之间,不停地转身回头,回头转身,那速度得用秒算计,直到把架子车装满为止,老煤球员工还可以,新手就不同了,如果稍微慢了点就有可能把煤球堆到一起,成为费煤球,还得从新开始从煤球机内再打一次,即搭功夫又费时间,老板看见这样的事儿,更是不悦,因为不但耗费了电费也磨损了机器。就这个装煤球的起码技术,孙寒生就有点胆却,没有冒然下手,他看着尚进步、李国新利索地先把传输带上的煤球用双手一块一块摞在一起,再一摞一摞的摆放在架子车上。心想,这速度也太快了点吧,照这样,不把人累死,也得把人整死,恐怕十天半月也学不会。
来、来、寒生,别光看,也实际操作一下,一回生,二回熟吗!慢慢就学会了。
尚进步一边装车一边回过头看看极不自在的孙寒生说道。
哎!
孙寒生支吾着,硬着头皮迈开双腿走到煤球机前,伸展胳膊哆嗦着双手帮助尚进步装车,尚进步向后退了一步有意让开,让孙寒生自己试试。
由于传速带转速快,孙寒生伸出的手刚刚触到煤球就哆嗦得像抽风一样,以至于被拿的煤球在传速带上又向前移动了一尺多远。孙寒生的动作,使得煤鬼、商品粮在一旁哈哈大笑。
尚进步见状急忙上前连声安慰:别急、别急。稳定一下情绪,不要紧张。
说着把孙寒生拉到了一边。
等尚进步、李国新、煤鬼、商品粮几个人把车子装满后,由尚进步、李国新帮忙,给孙寒生只装了三百多块煤球。《注:一辆架子车能装一千块煤球左右,而且是小号煤球。(煤球分小号、中号、大号、特大号,等几个号型)》。这三百多块煤球孙寒生充其量也就装了几十块,还忙的是满头大汗,顾了这头,顾不上那头。而且装这几十块煤球,孙寒生还出了几次洋相,弄烂了几块,惹得老板极不高兴。
车子装好后,尚进步、李国新看看孙寒生秃丧的表情,想想来郑州时高昂的激情,现在消失得无影无踪,失去了一个青年人敢闯敢干的魄力,不由得犯愁了,心里嘀咕,装个煤球都这个样子,这卖煤球可是给千家万户打交道的事儿,更何况城市的人都是精打细算,面对客户的挑剔,讨价还价,他…孙寒生该怎么处理呢?
经过尚进步、李国新商议决定先带孙寒生一块出去锻炼锻炼,适应一下环境,熟悉熟悉那里是居民区,那里是集贸市场,为孙寒生的日后独立打基础。
卖煤球也是做生意,要见风使舵,即要诚实又要会说话,记住:只要赚钱就要出手,不要计较利润多少,反正做的是无本生意,下力人有的是力气。
对。
尚进步说的有道理,我们是卖力气的,既然是卖力气,就不怕累,出来不就是为了多挣几个钱吗!
李国新附和道。
算算还是搬楼划算,本来卖一块一毛钱的煤球,如果搬到三楼,就得收一毛四,要是搬到五楼,那至少还得再加六分。
尚进步又接过李国新的话茬说。
孙寒生此时就像刚刚入学的新生一样,专心致志地听两位煤球大师的点播。
在两位大师的帮助下,孙寒生的三百块煤球算是顺顺当当地卖出去了,回到煤球厂给老板结账,算了算:除去煤底,每块净挣三分钱,一天收入近十元,再除去饭钱、租房费,纯利润几块。就这样,孙寒生感到十分满意。
他想:在家乡既是一个有技术的泥瓦匠师傅每天也只不过收入在十几元左右。要是跟尚进步、李国新他们一样,一天卖上千二八百块,挣上二三十元,我,一个还没到法定年龄的毛头小子,一天的收入竟然在泥瓦匠师傅之上,何乐而不为呢!
孙寒生是越想越高兴,他倒忘记了,这三百块煤球是尚进步、李国新他们帮助卖的,他只是拉着煤球车,跟在他们后面,从实质上讲,他根本就不懂卖煤球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