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胸膛挺高,努力地保持自信的微笑,但是我的表演并不专业,谁都能一眼看出我正在强迫自己保持礼貌。
如果一走了之,那显得自己太没有气度,如果继续交谈,那就要让自己戴上面具。还好杨云若上楼来喊吃饭,我们都下了楼。
桌上摆放着很多菜,色香味俱全。我从来对于吃的都不挑剔,只要能填饱肚子,所以对于食物的识别从未放在心上,我无法分辨他说得真假,但是从外形上看确实与寻常的有所不同。然而此刻的我,纵然面对山珍海味、熊掌鲍鱼,我也食之无味,只想快点逃离。
等我们都坐定,杨云若的爸爸说:“今天高兴,去把我藏的那瓶酒拿来,我和小高喝一杯。”她的妈妈起身问:“你藏的哪一瓶?”他回答:“就那瓶年份酒。”杨云若起身高兴地说:“爸爸说的是放了好几年没舍得喝的那瓶吗,我去拿!”她妈妈说:“你也不提前说,应该先醒一下的。”她爸爸说:“一家人,不用这样讲究,记得再拿两个杯子。”
我忙着推辞:“叔叔阿姨,我不会喝酒,就不要拿了!”她妈妈说:“没事,这酒不醉人,那可是你叔叔珍藏好几年的酒,小云的爷爷要都没喝成,没想到今天他这么大方。”
她的父亲温和地笑着说:“那是法国拉菲酒庄零五年酿制,这个等级的全世界不到一百瓶,自然舍不得。”杨云若右手拿着酒,左手提着四个杯子说:“好酒不能只给你们两个喝,我和妈妈也要尝尝。”
“说的对,”她妈妈起身倒了些冰块过来一边说,“我们也要尝尝。”
红酒倒入杯中,加了冰块,我并没有喝出什么特殊的味道,只是像一杯略带苦味的普通饮料,倒不如我喝上一口二锅头来劲。杨云若抿了一口后,把她的杯子递给了我说:“这酒不能这样喝,得先在杯中摇一摇,你尝尝我的,味道肯定和你的不一样。”
我忙说:“不用不用,我喝都一样,没有经过嘴巴就到了胃里,尝不出味道。”云若不等我拒绝,早已把我的杯子端了过去说:“你这喝酒的法子,是武拼,简直就是牛饮。我们今天文拼,细细品尝,也不枉费了我爸爸的好酒。”
云若的妈妈笑着说:“你看这孩子,什么文拼武拼的,就喝点酒还能弄出什么花样来,多喝几次就会了。”杨云若反应过来,自己将《小李飞刀》里面孙小红和李寻欢的对话说了出来,但是她母亲却不知道,她看着我莞尔一笑,说:“不用几次,这喝一次就会。”
饭后,我尽量保持气度,我像在家里一样,起身准备帮忙整理桌面,她的爸爸笑着说:“不用管,家里有人会收的,小云,你带小高随便看看。”这时来了一个阿姨将桌上的饭菜都撤了下去,我瞬间觉得有一块巨大并且坚硬无比的石头上挡住了我的去路,任凭我意志再坚定,也无法用的我的拳头将之击碎。
我和杨云若下了楼,她说最喜欢楼顶的花园,里面都是她喜欢的花,但是我已经看过了,她便带我去二楼看看,一楼的游泳池和健身房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在这个城市还没有一家影院时,我在她家二楼看见了家庭影院,我想这应该是我这辈子再也不能突破的记录,因为我不会再有机会认识那些极富显贵的人。看着陈列着的各种乐器,我就只能叫出古筝和小提琴,她却滔滔不绝地向我解释各自适合演奏的曲子,我却如云里梦里一般应接不暇。
我问她:“这些乐器你都会吗?”她说:“有些我并不熟,我只捡我喜欢的练。”我说:“那你会弹古筝吗?”她点头往旁边一坐,手指捻弦而动,一曲肝肠断。
我问她曲子的名字,她说:“这就是《高山流水》,你常将俞伯牙钟子期挂在嘴上,可见他们早就认识了你,你却不认识他们。”我深深地吸了口气说:“你说得对,我们不处于同一个纬度,又怎么能相互认识呢?”
她笑了笑,用出她天下无敌的武器,脸上深深地印着迷人的酒窝,一双孙小红那样的大眼睛炯炯有神略带嗔怒,试图纠正我的话:“是我们与他们,不是我们!以后不允许再犯这样的错!”我在她的武器下俯首称臣、点头应允。
一曲之后,她依依送我离开,并让我留下家里的电话,说她会时常打给我,让我不要随意离电话太远,那样她会因为因为等待而心急如焚。她知道我家里新装了电话,我自然不能拒绝,我将电话号码倒数第二位改了一下留给她,说:“不要迷信电话这东西,我离家多年,从来不用电话,也能铭记父母的音容。”
人间之事,不得其法,遂将爱、情铭记,恨、仇遗忘。羞于卑微,耻于计较,原本内疚彷徨的我,在生活的维度上得到答案。我没有丧失追求幸福的信心,我没有丢掉融入骨血的自信,我只是选择将永恒深藏,用我执着于悲剧的方式。没有由来,没有原因,没有赌气,只有最深刻的祝福。我深深吸了口气,也不知为何会想起辛弃疾那句话并念了出来:“叹人间哀乐转相寻!”
她送我上了开往镇里的车,我挥手向她道别,看着她身影渐渐模糊,我竟不知不觉流下了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