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弗胭留若兰用了晚饭,又想着这个时间,杏花楼正热闹,担心若兰回去会被客人骚扰,干脆将人留到月亮高挂才让齐力把人送回去。
分别的时候,约了若兰明日一早就过来。
若兰坐上马车的时候,还有些恍惚,怎么才一下午的功夫,就多了个妹妹。
想到两人抢着当姐姐时的情形,不由抿起嘴笑。
起初,原弗胭因着前世的年龄,硬抢着要当姐姐,对她眼中,若兰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可不就是妹妹吗!
不过这种事不能说,若兰看到的也只是眼前这个才不过十一二岁的小姑娘,小了自己六七岁,是怎么也不愿喊对方姐姐的,只一个劲儿喊原弗胭妹妹。
加上花幸也站在若兰那边凑趣,把原弗胭气得直瞪眼。
当然她也不是真生气,僵持了一会儿,就任命喊若兰姐姐,不过原弗胭习惯了大姐大的做派,做不来小妹妹的那种娇俏扭捏,喊不来姐姐,直接喊姐,干脆利落。
齐力将人送到杏花楼门口就折返回信王府了,若兰抱着琵琶,缓缓步入杏花楼,朝自己那间屋子走去。
一路上,迎面遇到的几个平日就看若兰不顺眼的姑娘,她们看到若兰脸上泛起的笑容,都不由小小的诧异了一瞬,再想到从鸨母那里听到的消息,眼中闪过嫉妒之色,哼了一声,小声嘀咕:“得意什么!不就是得了信王青眼,等信王腻了,你还不是和我们一样!”
也有人明着关心,实则挖苦,“若兰姐姐,王爷怎么没留你过夜呀?”
诸如此类声音,若兰暗自摇头,权当没有听见,对冲自己打招呼的人,也只是微微颔首,毫不停留得往前走。
等回到自己屋子里,将琵琶安置好,便坐到左边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这时敲门声响起,“姑娘~”
听到是环儿的声音,若兰便让她进来。
环儿是听到楼里人说若兰姑娘回来了,便忙不迭得端了盆水过来,好绞了帕子给若兰姑娘解解乏。
擦完脸后,环儿一边帮若兰擦手,一边打量对方的神色,道:“姑娘今天似乎很高兴!”
伺候若兰姑娘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见过姑娘这么高兴。想来能去信王府,不论是楼里哪个姑娘,都会很高兴的!想到今天自姑娘走后,她听了不少闲言碎语,环儿认为那些人就是嫉妒羡慕若兰姑娘。
若兰听了环儿的话,心想这么明显吗?偏头去往梳妆镜看去,就见镜子里的自己眉眼和嘴角都洋溢着笑意。
她怔住,不由回想今日在原味坊的种种。
她真的很久很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从她进入杏花楼起,几年了?
若兰恍惚想了想,不知不觉都五年了!这五年里,一开始,她惊惶、恐惧,也违逆抗争过,只会迎来鸨母更厉害的磋磨手段,让你想死都是不能的,渐渐,她学会顺从,学会掩藏自己真实的情绪,人前,她永远一副淡然、含笑的模样。
即使那些男人把自己捧到花魁的宝座上,她也丝毫未感到骄傲自得,她内心的恐惧从来没有消失过。
能霸占花魁之名这些年,她是知足的,若兰清楚自己风光的也就是这几年,她今年十九了,卖艺不卖身的日子还剩下多少?
她不怕自己被人比下去,不怕从花魁宝座上跌下来,但是她怕就此跌入深渊,和楼里其他姑娘一样,千人睡万人枕。
每每想到这些,若兰的心就不住发颤。
环儿见若兰变了神情,有些不安,唤了两声姑娘,若兰才醒过神来,阖了阖眼,平复了一下心绪。
只怕今晚又要失眠了,想到明早的约定,若兰让环儿煮了一碗安神的汤药,喝过后,嘱咐环儿明早卯时末喊自己起床,才合衣躺下。
次日早上,原弗胭刚用完早饭,若兰就到了。
见人来得这么早,原弗胭便以为对方还没用早饭,便要让花幸再张罗一份,若兰忙解释说自己是吃了早饭过来的。
花幸送上茶水,两人闲聊了几句,原弗胭便提议去逛街,逛街是女人的天性,好不容易有个伴,她自然不会放过若兰。
然而,若兰一听到这个提议就婉拒了,想到信王的嘱咐,她来原味坊的事是保密的,当然不能陪原弗胭去逛街,否则全京都的人都会知道原弗胭和她这个不干净的青楼女子来往。
若兰既不想连累原弗胭的名声,也不想失去这位难得的朋友。
她便提议可以看书、绣花、下棋。
这些都不是原弗胭喜欢的,她光听着,都觉得头晕。缠着若兰,就是想去逛街。
怎奈若兰就是不愿答应,直到原弗胭快发飙了,若兰才不情不愿得说明了原因。
就是花幸听了,也深觉有理,开始劝原弗胭待在家里。
原弗胭嗤了一声,不悦道:“别人怎么说,我根本不在乎!我想交什么样的朋友,就叫交什么样的朋友!关他们屁事,谁敢说,我见一个怼一个!”
“人言可畏!”若兰神色戚戚,只觉原弗胭年纪小,不懂其中厉害。
“我的姐呀!”原弗胭瞧不得若兰这副自苦的模样,缠着纱布的手搭在对方肩上,一脸严肃,“我真的不在乎!为什么要活在别人嘴里呢?我的命是我自己的,想怎么活怎么活,我是吃他们的还是穿他们的了!他们也没有生我养我,我又何必在乎这些闲言碎语!自己吃好喝好,开心最重要!”反正现在,她就是无父无母的一个人,没人管得着自己。
见若兰听了若有所思,原弗胭又继续道:“我这原味坊,本来生意多红火,可是被人栽赃了一条人命,闹得全京都都知道,茶余饭后,谁不说我两句,你看我心灰意冷了吗!等这事过去,我照样开我的店,卖我的糕点!”
说着,嘚瑟得晃晃脑袋,“我没在怕的!”
若兰见原弗胭这般言行,配上那头短发,怪模怪样,就没好气得嗔了她一眼。
最后不得不妥协,答应了陪她去逛街,不过要求戴着帷帽。
虽然原弗胭觉得没必要,但见若兰坚持,只好各退一步,依了对方。
虽然她们这儿谈妥了,但出门时却被齐力拦住。
齐力在得知她们要去逛街的时候,暗道糟糕,心想王爷这步棋走歪了,但是最后倒霉的肯定是自己这个办差的!
他想将人堵住,但在原弗胭的虎视眈眈下,不得不让开路,还不得不赶车送她们去!
求佛祖保佑王爷手下留情!齐力苦着脸,在心里嘀咕。
若兰好多年没逛街了,但女人的天性还在,此时坐在马车上,看着窗外的各色店铺,便隐隐有些激动。
所以在原弗胭问她想去哪家店铺时,若兰便脱口而出“正音馆”三个字。
听名字就知道是家乐器铺子。若兰介绍说这是京都最大的一家乐器铺子,她现在用的琵琶就是在这家铺子里买的。
进了正音馆,便有一个伙计迎上来招呼。
若兰当先就往摆放琵琶的地方走去,伙计见她很有兴趣的样子,觉得有戏,便热情得陪在一旁介绍。
而原弗胭和花幸被撇在了一边,两人倒是不介意被冷落。
所谓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虽然原弗胭和花幸两个是门外汉,但看着铺子里各种款式的乐器,也很是新奇,在店铺里转悠起来,走走看看,或是伸手拨一下琴弦,犹自逛得开心。
等若兰那边跟伙计买好了想要的东西过来时,就看见原弗胭和花幸两个人笑得跟孩子一样,不由失笑。
“弗胭妹妹。”
若兰喊了一声,原弗胭便带着花幸走过来,看对方手里拿着一个小盒子,便问:“买了什么?”
若兰将盒盖打开,“买几根琴弦备着。”这是琴弦都是上等蚕丝制作而成,乳白中隐隐透出光泽。
原弗胭只瞄了一眼盒子里成圈的琴弦,她也不懂好坏,便道:“既然买好了,那我们就走吧。”
三人抬脚就往门口走去,旁边的伙计见客人只买了几根琴弦,有些不甘心,灵机一动,忙道:“店里新得了一本琵琶曲谱,不知姑娘有没有兴趣?”
话音一落,三人果然停下脚步,伙计暗松了一口气,立即跑到一边架子上,拿过来薄薄的一本。
若兰接过本子翻开看着,原弗胭也凑过头来瞧,只看了两眼,就觉头大,她完全看不懂上面写得是什么。
有能力学琴,会乐器,会谱曲的人,都是家境富裕的人,通常不会拿谱曲出来卖,除非家道中落,迫于生计。
而若兰会的那几首曲子,有几首是杏花楼鸨母花了大价钱请人作得,但这些曲子,楼里的姑娘都会,而若兰能脱颖而出,除了容貌,凭得就是当初在家里学的那几首。
曲谱难得,好曲谱,更是千金难求。
若兰翻看完手里的曲谱,压下眼中的激动,问伙计:“这本曲谱怎么卖?”
“只要五百两银子。”伙计笑道。
不算贵,若兰这么想着,却听原弗胭惊呼:“这么贵!”
这么薄薄一本居然要五百两银子?!
“五百两已经很便宜了!”伙计脸上笑意不减。
原弗胭不敢置信得看向若兰,就见对方冲自己肯定得点点头,不由咋了咋舌,“曲谱这么值钱哪!”
她此时的模样在伙计眼里,就像个土包子,不过伙计脸上依然堆着笑,目光殷切得看向若兰,“一看姑娘就知道您有眼光,机会难得,我这就去给您包上?”
虽然,就谱曲的价值而言,五百两确实不贵,若兰捏着手里的曲谱,如果自己学会了新的曲子,那就能在花魁宝座上多待一阵了。
但是、、、、、、她哪来那么多银子!
客人对她是大方,但每每给她的赏钱,大部分都进了鸨母的口袋,而她又不会像其他姑娘一样跟客人讨赏,所以她偷偷摸摸攒了这些年,除去在吃穿以及乐器上的花销,剩下的统共加起来也不过五十两,今天出门也只带了五两银子,刚才买琴弦又去了一两。
双目不舍得在谱曲上流连,最终还是咬咬牙,将本子还给伙计,“我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