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里耶骑士伸手接过传令兵从机关信鸢腹部取下的信筒,转动信筒上的密码环锁,打开信筒盖,掏出里面的信纸迅速打开看完。他把信纸叠好,递给侍从封存,转过头望向伊米尔·盖·白河。不出所料,熔金谷的白河大公次子又抓着机关信鸢不放,仔细观察这只机械鸟的每一处关节,每一个部件。要不是正骑在马上不方便,这位盖肯定会找个地方拿起工具把它拆散,仔细研究一番。只听他说道:
“飞行的原理我已经懂了,但你们到底是怎么让它找到我们的?一堆木头和黄铜怎么会自己辨别方向?”
“依靠磁石,还有陀螺仪。我只懂一点皮毛,回去会送您一只,让你仔细研究。但现在,请把信鸢还给传令兵,我们要回复军令。”
“一言为定。”伊米尔·盖依依不舍地把信鸢还给传令兵。梅里耶骑士让副官报告了所处的位置,行军方向和行军速度,以及原定的作战计划。让侍从拿笔记下让他过目后,叠好交给了传令兵。传令兵带着机关信鸢和信离开队伍,骑马朝北离去。他会在截获机关信鸢的相同地点,根据收到的军令上所写的行军计划,调整角度后放飞信鸢。用不了小半个小时,信鸢就能飞到距此三十多里格的大部队上空,被那边的传令兵截获。
“怎么说?”
“战斗结束了,第一军团被全歼,败军缴械投降。白河西岸已经完全被雪原联军掌控,我们不用担心后方了。照这个速度,天黑前就能到达冰湖镇。”
“所以明天我们就要面对‘第三军团’了?”
“‘兽群’。是的。”梅里耶骑士说道。
“仅仅一河之隔,东岸却成了传说里的土地。狼灾、消失的骑士团、寒海里的巨型捕鲸船、一个一个消失的村子,还有现在我们准备攻打‘兽群军团’。什么样的离谱故事,只要说发生在白河东岸就有人信。你来过这吗?”
“来过,很久以前。冰湖镇重建以前。”
“天哪,二十多年了。”
“是啊,二十多年了。”
“所以这些传说故事,你信吗?”
“有几个我信,有些不信。”梅里耶骑士不是个爱聊天的人,特别是现在这个时刻,他更是无心闲谈。半身板甲下的镶钉皮甲好几天没脱过,汗水浸透又风干好几次,让他感觉瘙痒难受,被冷冽的冬风一吹,更是寒气刺骨。他实在无心理会这个年轻贵族。明天就是一场大战,这位大公次子却像狩猎郊游一样放松,还聊什么传说故事。可是对方贵为熔金谷的使者,随队出征也获得了黑河女领主的首肯。自己只能忍受。
黑河女领主,索菲娅·娜,他的爱人,一个小时前刚刚打完胜仗,此刻应该还在清理战场,休整军队。然后会登船北上,加入围攻公主港的舰队。
此刻不是思念爱人的时候,梅里耶骑士向侍从传达军令道:“加速前进,两个小时内赶到冰湖镇对岸扎营。从现在起斥候每隔一刻钟要汇报一次!”
他用沉默少语应对伊米尔·盖,此刻他没有心情和精力照顾纨绔贵族的面子。
白河南起熔金谷,北出公主港,将整个雪原分割成了东西两岸。绝大多数雪民生活在西岸。越往东北,冬季越长,天气越冷。最东北的寒海沿岸终年冰封雪冻,几无人烟。无数的传说故事都诞生在白河东岸这块熟悉又陌生的土地。千年冰湖就是其中之一。
冰湖所在位置并不特别靠北,离北方海岸线尚且有一百余里格,离永冻雪线也有一两里格。但这个湖面足有三里格的巨大冰湖,从雪民第一次迁移至此的时候起,就封冻得如同坚硬的岩石一般,从未彻底化冻。夏秋两季时冰湖表面不到四分之一尺的冰面会化冻,变成极寒的冰水,许多贵族老爷们喜欢在炎热的夏季来此地避暑。整个白河东岸的雪民也会在每年冬季结束,以及夏季湖面化冻时来冰湖镇赶集。
一般的河面冰层化冻都是从底部开始,冰湖表面化冻的现象被雪民视为魔法和奇迹。梅里耶骑士碰巧读过一本黑河领主写的书,解释了这个现象。冰湖与其他湖面与河面不同的地方在于,冰湖非常深,几乎可以说深不见底。曾经有好奇的雪民尝试过凿穿冰面,最后足足挖了一口近百尺深的冰井后放弃,而井底的冰面依然坚硬如铁,漆黑如夜。这样夏天的阳光穿不透冰面,热量都被表层吸收,所以才会从表面开始融化。这么深的冰层的形成原因,黑河领主也无法解释。
“哈,说来也是有趣,我多少也读过一些书,书上写了,冰湖镇两百多年的历史上被血洗过五次,最近一次是差不多二十年前,每次都是在冬天。冰面被染红,夏天冰面融化,湖水蒸发一层,到了来年冬天又被冻上,表面盖上了新血。就这么一层一层盖上去,冰面以下有五层的血层,没准还有尸体残骸。这次我们要给它染上第六层了。”
“这事有趣在哪?”
“哈,你真无趣,还记得你婚宴上的甜点吗?”
“甜点,你说什么?哦……我明白了。”梅子夹心烤饼,正好五层红色的梅子酱夹心。真是个“体面”的笑话,梅里耶骑士厌恶地想,像你这种公子哥当然不用担心成为果酱的一部分。此时此刻他只希望这位贵族公子哥能安静一点。
“黑河家族联姻和选择继承人的……原则……呃,我是说他们有着外人无法理解的独特眼光。请原谅我对您的不了解。”
“您是想说为什么我一个无名小卒,能攀上黑河领主大人?您是在质疑黑河领主大人吗?”黑河领主大人身虽死,余威却不是这等小儿敢不放在眼里的。
“既然阁下这么说,我也就不好奇了。黑河领主大人深思远虑,成为他的女婿,阁下也定是人杰。刚才我还妄猜阁下或许是我以为的某个豪门贵族之后,现在想想怎么可能?黑河领主大人的智慧哪是我这种人能猜得透的。”
梅里耶骑士极其厌恶对方的拐弯抹角和话里藏针,哪有一点雪原汉子的气质。赞森斯坦的宫廷贵妇都没他这么矫揉造作。可这就是政治,他自己也是政治的一部分。
“此刻,还是不要想这些多余的事情,明日大战要紧。”说完这句话后,他再也没搭理过这个贵族公子。好在对方也没有再主动搭话。
太阳落山之际,部队到达冰湖北岸。三百名步兵,两百名弩手和一百多名骑兵和后勤队。这就是他们的全部兵力。兽群军团则有一千人,而且长期驻扎冰湖镇,占据着地利。明天将会是一场惨烈的战斗。士兵开始扎营,梅里耶骑士和护卫照例巡查营地,监督扎营情况。这次指挥的不是无畏军团,所以监督扎营必不可少。无畏军团的大部随索菲娅·娜扫荡西岸的骑士团各驻地和要塞,只派了一队斥候和一队近卫参加梅里耶骑士的行动。他倒也没什么抱怨的,东岸人烟稀少,只有冰湖镇一座大城镇,驻军只有骑士团内受排挤的第三军团——兽群军团。
没想到伊米尔·盖居然没有躺进军官帐篷里休息,而是骑着马跟了上来。好好当你的贵族公子哥去帐篷里吃喝一番,明天混过战斗,带着军功回去贴金就好。老跟在身边凑什么热闹?梅里耶骑士心想。
好在伊米尔·盖整个巡视过程中都很安静,一句话也没插,静静地跟着他监督士兵干完搭建帐篷,挖掘厕所,挖沟引水,搭灶做饭,饮马喂草,排班布岗,巡逻放哨……这些枯燥的工作。梅里耶骑士很高兴没受到干扰。
回到军官帐篷时,太阳已经下山,夜幕笼罩,军营里营火星点,照亮夜空。帐篷里随军向导和侍从已经用黏土和沙子堆了一个小小的沙盘地图,冰湖镇和大冰湖周边的地形和己方的营地部署一目了然。斥候晚些回来以后,代表敌方部署的红色旗子也会插上去。
侍从帮两人脱去外面的罩袍和板甲,梅里耶骑士拒绝了烧水洗澡的建议。侍从在桌上摆下行军晚餐后,退了出去。两人坐在指挥桌边,就着松麦酒吃完肉干,熏鱼和冷面包。侍从安静地走进帐篷收走餐具。所以终究这一刻还是到来,他与伊米尔·盖独处一室,再没有其他事务将他从贵族公子哥的闲聊中解救出来。梅里耶骑士并没等多久,就听到了这个年纪只有他一半的贵族开口问:
“看上去你一点也不担心明天的战斗?”
“你害怕吗?”
“一点也不。我可不是第一次参加战斗。”
“战争不是游戏,不是冬季围猎,不是讨伐只有镰刀和耙子的逃跑农奴。”
“嗯哼,你说的也是。不过也就是规模的不同罢了。”
“你用这么轻浮的态度对待战争,又何必参加这次远征?跟着联军大部队,建功立业的机会多得是。只为了给自己贴金就冒送命的风险,值得吗?你知道明天要面对的敌人吗?”
“那您又为什么主动请命带领着一支小部队讨伐臭名昭著的兽群呢?您可贵为河湾镇女领主的夫婿。”
梅里耶骑士毫不掩饰自己对眼前之人的厌恶,语气充满轻蔑,嘴角恶毒地扭动:“因为这是我的战斗!因为雪民联军需要剿灭兽群又无法分兵太多,影响大战略。或许你不明白,或许你一辈子也不明白。战争不是游戏!你以为战争跟打猎一样也能指望一大堆跟班把猎物追进死角,然后拿叉子叉住,毫无反抗地等着你走近到眼前从容地弯弓射箭?”
伊米尔·盖耸耸肩,嘴角轻蔑地撅起,回答道:“哼,骑士大人,您觉得我带领一百名直属于我个人的骑兵参加您的部队是为了什么?为了朝鹿角中间射箭?明天,请让我指挥骑兵冲锋。”
“你可曾参加过超过十人以上的战斗,甚至斗殴?恕我直言,参加过骑士训练,得到骑士头衔不表示您有指挥骑兵的资格。”
“难道非得走到这一步?我非得把我的姓氏搬出来吓唬人?”
“你什么意思?”梅里耶骑士紧皱眉头,望着眼前表情变得严肃的年轻贵族。
“我的意思是,我要上战场,你拦不住我。”
“你到底想证明什么?证明‘白河’压过‘黑河’?证明你不是个一无是处的纨绔子弟?上战场什么也证明不了,只会让你死。”
“人都有一死。”
“我没法保证你的安全,哼,我也没向任何人保证过你的安全。但是我有军令在身。我的军队是用来消灭兽群军团的,不是给你玩该死的战争游戏的!”
“我会听你指挥,完全听你指挥。”
“告诉我,你到底想要什么?你想从这场战斗里得到什么?”
“谁知道呢,或许我就是想寻死吧。”伊米尔·盖恢复了轻佻的表情。只见他靠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酒囊,小饮一口,沉默了半天。脸上轻佻的表情没能掩盖沉重的眼神。两人相顾无言许久,沉默还是被打破:
“梅里耶骑士阁下,请问你对兽群了解多少?”他的语气充满了诚恳和虚心。
“比你不多也不少。”梅里耶骑士回答道,“骑士团从赞森斯坦和冰岛招募的当地勇士。他们行事野蛮残暴,甚至传说他们嗜食人肉。当然我不相信这一点,骑士团再怎么残忍,也不会允许食人行为。他们曾经是抵抗骑士团的战士,但赞森斯坦和冰岛相继陷落,人民全部皈依了圣星。骑士团收编了当地的战士,容忍了他们的好战传统,组成了第三军团,外号兽群军团。”
“现任军团指挥官名叫血木堡的乌尔里希·弗拉迪斯,外号‘黑森林的巨熊’或者‘赞森斯塔格的绞架’。”伊米尔·盖接话道。
“你不是一无所知。”梅里耶骑士说。
“我确实听过不少故事。‘黑森林的巨熊’这个外号的由来我不太清楚,想来是因为他的身形吧。但‘赞森斯塔格的绞架’,我听过一些传闻。”
“说说你知道的故事。”
“二十年前的狼灾您听说过吧?那时候我还没出生。”梅里耶骑士点点头,伊米尔·盖继续说道,“大部分人认为狼灾仅仅在雪原肆虐。雪原与赞森斯坦和冰岛间被茂密无边的黑森林和寒海阻隔,‘人狼群’无法穿越,也就没能传播到雪原以外的地方。但有人相信,或者说有些没有根据的流言说,有一头人狼穿越了黑森林,到达了赞森斯坦。彼时的赞森斯塔格国王是正面临着亲王叛乱的‘忏悔者’、‘狡诈的国王’伦多夫二世·赞森斯塔格。他的政敌们突然一个个死于非命,据传这些亲王全都是被同一个巨人一般的刺客在自己的城堡内刺杀。传闻中,目击者声称这个刺客虽然体型巨大,但行动极其敏捷,疾跑时都没有发出声音,几十上百尺的高塔也能轻易地爬上去。再后来嘛,亲王叛乱平定后,赞森斯坦恢复了征召战士送给骑士团的传统,那之后的第一支征召部队里就有一个如同巨人一般高大的战士,勇猛无比却残忍冷血,没几年就屡建战功,升任了兽群军团的团长。”
“这不是一个故事,是三个故事。”
“确实,除了第三个,其余两个都是毫无根据的传闻。但传闻从来不代表真相。人们喜欢将这些传闻串联起来,然后据此给主人公取一个或者响亮或者威猛的外号。”
“‘赞森斯塔格的绞架’既不响亮也不威猛,只是令人厌恶。”
“或许吧。这个团长在兽群里的战功没人在乎,没人传扬。但人们一旦想到他可能是那个刺杀了好几个亲王的神秘刺客时,也就不管故事的逻辑性,只求惊悚离奇,非得把没有没有证据联系在一起的两个人,或者许多个人联系在一起,想象成同一个人。传言不是事实,外号也不一定是事实。”
“哼,原谅我此前没看出来您这么博学。”
“我能听出您话里对我的讽刺。大概您只觉得我是个喜欢装学者的无能公子哥吧。没关系,您明天就能见到我在战场上的模样。”
“别勉强。我不想带着您的尸体去见你哥哥。”
“放心,我还没准备死。说起来,能杀掉‘赞森斯塔格的绞架’,绝对能让我的名字与那些历史上著名的骑士和战士们并列在一起。”
“说到底,您依然只觉得明天的战斗是一场游戏,给你镀金的游戏。”梅里耶骑士没有掩饰语气里的鄙视。
“哼!”又是这个令人生厌的笑脸,伊米尔·盖没有回应对方的讽刺,说道,“您了解这个‘赞森斯塔格的绞架’吗?”
“我了解得不多。只知道他领导的第三军团是唯一一个没有参与政变,废黜上任骑士团大团长的军团。”
“确实如此,之后施陶芬大团长就把兽群半流放到了远离公主港权力中心的白河东岸。”梅里耶骑士疑惑听着眼前的年轻人侃侃而谈,这个少年怎么对这个乌尔里希·弗拉迪斯这么感兴趣?他没有说出自己的疑惑,只是安静地听他说下去:“我有幸见过尊贵的女领主索菲娅·娜大人,她的伟岸身材不输任何男人……”梅里耶骑士表情严肃地看着对方,把心中的不悦藏得很好。
“……但索菲娅·娜大人也只是一个身形高大的普通人而已。”她可以一点也不普通,梅里耶心想,“而那个乌尔里希·弗拉迪斯,据几个见过他的商人的形容,那个人足足高近九尺,您能想象吗?九尺!根本不是正常人类能达到的身高。而且长了一身腱子肉,跟熊一样强壮。当然我是不信的,没有人能长成那样。但话又说回来,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嘛。”
你根本没见过真正的奇人,梅里耶骑士想着,开口说道:“说来也奇怪,这个乌尔里希当了兽群的团长十几年,真正见过他的人却寥寥无几。按说兽群的驻地离白河也不远,冰湖镇还是白河东岸的中心城镇,怎么除了一堆传闻,没有多少真实的故事?另外嘛,如果他真的那么高大,我猜不可能是伦多夫二世国王的刺客,哪有那么显眼的刺客。”
“您说得有理。无论如何,明天就能在战场上见到他了。”
“我再次提醒你,我才是指挥官。说实话我根本不在乎你的死活。你想在我的战场上玩战争游戏我没意见,但我不会让你指挥任何部队。你明白吗?”
“明白。但是请您记住,我跟随您而来只为一个目的,挑战雪原上最强大的战士,所以别想从我手中夺走这机会。乌尔里希·弗拉迪斯是我的。”
“熔金谷的二王子是个勇武好斗的英雄啊。”梅里耶骑士揶揄道,“那么你见到他以后,打算怎么做?如果这个乌尔里希·弗拉迪斯真如传说中那样身高九尺,体壮如熊,你打算怎么做?跟他决斗?”
“我相信我的剑。”
“哈。”梅里耶骑士嘴角挤成嘲讽的弧线,“每个死在剑下的人都曾相信他们手中的剑,但他们还是死了。”
“我能用同样的话嘲笑你带着六百个士兵进攻兽群的行为吗?”
“别越界了,小子!”梅里耶骑士不想争口舌之利,“你明天会领导骑兵,但是你听好了,别把我们的骑兵断送掉。”
“我相信您的指挥,也请您相信我的剑。”年轻的贵族停下话头,站起身走到梅里耶骑士的背后,帐篷墙壁上挂着猎鹰宝剑,“您这把宝剑着实不凡,能让我看看吗?”
“那是索菲娅·娜的剑,别拿它指着我就好。”梅里耶骑士给自己倒了另一杯松麦酒。
“这是当然。这些所谓的凶禽猛兽,落到人类手里,哪个不是被剥皮抽筋,就是驯化成家禽家畜?可我们还是喜欢以它们的形象比作勇猛和荣耀。哼,可笑。”伊米尔·盖噌的一声拔出宝剑,说道,“无论这剑柄和剑格上的雄鹰雕得如何惟妙惟肖,上面镶嵌的宝石如何闪耀夺目,最后用来砍人的也是朴实无华的剑刃。嗯……这是把好剑,剑刃锋利,韧性十足又富有弹性。”伊米尔·盖轻敲剑刃,发出清脆的铁音。
“相剑的行家。你这样年纪的少年少有这样的见识。黑山城里雕刻剑柄的工匠比打铁的铁匠还多。越是年轻的少年郎越是喜欢华丽的剑。给我看看你的剑。”
“他们的剑不用出鞘。”说着,伊米尔·盖从腰带上解下剑鞘,递给梅里耶骑士。十分朴实的长剑,分量中等,剑鞘是普通的牛皮包铁木,剑柄和剑格上没有任何装饰,包裹剑柄的是磨旧的皮子,配重球上也没有镶嵌宝石。
“这把剑相对于你的身份,未免过于朴素了。”梅里耶骑士拔出长剑,眼神立刻被剑刃吸引。这把长剑通体漆黑如夜,看不到一丝锻打形成的花纹,在火光的照耀下反射着暗淡的蓝光,摸上去异常光滑。他轻轻弹击剑刃,只听到一声沉闷的钝响。剑刃薄如秦纸,却毫无韧性而过于坚硬,无论怎么用力弯曲也笔直不弯。纵使梅里耶骑士跟各种刀剑打了一辈子交道,也看不出打造这把剑用的是何种钢材。
“没有韧性的剑刃容易断。”他评论道,“这是用什么金属打造的?”
“普通的铁打出来的剑才容易断。这把剑用的是我们熔金谷才出产的特殊合金,这世上还没发现比这种合金更硬的金属。一旦熔铸完成,别说砍断,就算放在铁毡上用铁锤和凿子砸都砸不出一个印来。放进温度最高的熔炉才能缓慢融化。所以虽然我们好几十年前就发明了这种合金,却一直没办法将它从金属疙瘩锻造成兵器和工具。多亏了黑河领主大人的帮助,我们才找到熔铸这种合金的方法。即使如此,直到现在为止,我们也仅仅打造出了不到二十把宝剑。我拥有其中之一。要试试吗?”说着,伊米尔·盖放下猎鹰宝剑的剑鞘,双手握住剑柄,做出一个击剑的格挡架势,“别太用力,小心砍断了你的宝剑。”
梅里耶骑士本不想参与这种无聊的试剑,但此刻也想杀杀对方的傲气,便放下剑鞘,握紧剑柄,超空气挥舞几下,习惯长剑的分量和手感。他说道:“是把好剑,小心了。”说着,他高举长剑,从上往下朝伊米尔·盖手中格挡的猎鹰宝剑剑刃砍去。让他意料不到的是,自己手中的黑色长剑几乎没有遇到任何阻力,从头顶一直砍到地面,砍透了地毯,砍进了泥土中。一声脆响,半截剑刃掉落在地。梅里耶骑士一抬头,就看到伊米尔·盖那张嘲讽的笑脸:“我说了别太用力。”他伸手将断掉的猎鹰宝剑还给梅里耶骑士,又从对方手中拿回自己的黑色长剑。
“替我向索菲娅·娜道歉,她的剑被我毁掉了。不过这把华而不实的玩意也配不上女领主大人的地位,我保证会送她一把配得上她的宝剑”年轻的贵族说道。
“替她多谢你们了。”梅里耶骑士答道“希望你们的宝剑能平息她的怒火。”
“我们会的,瞧,我刚才说我相信我的剑。现在您还觉得我狂妄自大吗?”
“拥有最锋利的剑不表示你天下无敌。记住,我们明天将要面对的是兽群。”
“如果他们真这么厉害,何必用畜生的名字给自己壮威?猎鹰宝剑,华而不实。兽群?咱们明天战场上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