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真正能说上话的时候，是前不久有个精瘦男子要砸陈婆摊位时，赵墨正好给李家小姐送完信，回来路上看到了这一幕并上前阻止了，赵墨才同陈婆说了好多好多的话儿，赵墨觉得陈婆好和蔼，好亲切，他想起自己年幼的时候，奶奶尚未离世的时候，他所感到的便是这份温暖，只是这份温暖，也像年幼时候那般，再次离他而去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视界中突然伸出一双小手，小手的上面还捧着几块桂花糕，正用布包裹着。
“小墨大哥哥，这是刚从蒸笼里拿出来的，还热着……”
稚嫩的童音响起，糖儿那张哭花的脸出现在赵墨的眼前，赵墨同样看着眼前那可爱的小脸。
“谢谢糖儿。”
赵墨缓慢地伸出手，拿起了一块桂花糕，桂花糕还热乎乎的，温暖着赵墨的指尖，温暖着赵墨的唇瓣。
也许这是赵墨吃过的最好吃的一次桂花糕，却也是最不想吃的一次。酥酥的，软软的，桂花的香气飘散着，在口腔中，在屋子里，在小院外，是熟悉的味道，是陈婆的味道。
“小墨啊，这是婆婆特意留给你的，你快尝尝好不好吃？”
“好吃！婆婆。”
“那就好那就好，婆婆这里还有，你多拿点去，等馋了的时候再吃。”
“好！谢谢婆婆。”
那音容笑貌，如同真人般站在赵墨的面前，赵墨的眼眶瞬间通红，想叫出声却发现嗓子如被山压住般地沉重，却有另一个自己代替他开心地回答着陈婆的话，陈婆微笑着，一点一点的化为晶莹的光华飘出了窗外，飘出了院子，随着风悄悄散去。
时间继续转动，屋子中依然只有吃着桂花糕的赵墨，乖巧的糖儿，以及躺在地上的陈婆，赵墨看着糖儿乖巧的模样，蹲下身子，柔声问道。
“……糖儿……糖儿几岁啦？”
“糖儿十岁了。”
糖儿轻声回着话，眼中满是小心翼翼。
“糖儿别怕，糖儿，你知道我是谁吗？”
“糖儿知道，你是小墨大哥哥，奶奶经常给糖儿讲小墨大哥哥的事情。”
“这样啊，糖儿，你是不是还有个爹爹？”
“……嗯……”
糖儿轻轻地点了点头，但是她听到这句话后却是显得有点难过，赵墨只以为她是想家人了，继续问道。
“那大哥哥带你去找爹爹好不好？”
“……”
糖儿听到这句话却是感觉更委屈了，好不容易止住哭的眼眶又开始有泪水打转。
见到糖儿的模样，赵墨连忙安慰道。
“糖儿别怕，糖儿爹爹欠的钱大哥哥已经帮他还清了，以后再也不会有坏人来了。”
“……”
糖儿没有说话，但是泪水已经流下来了，也没有发出任何的哭声。
她不敢发出哭声。
像自己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可以去拖累大哥哥。
她只是难过，难过的无以加复，泪水根本止不住地落下来。
赵墨不知道她为什么哭，心疼的同时小心翼翼地问道。
“糖儿，你在想什么告诉大哥哥好不好，大哥哥会帮你的，你先不要哭……”
“……呜呜呜呜……”
听到这句温柔的话，糖儿更是忍不住的哭出了声来，越哭越大声。
“糖儿糖儿，大哥哥说错了什么吗，大哥哥给你认错……”
赵墨越发心疼，然后突然想到他方才也只说了要带她去找她爹爹的事情啊，于是问道。
“是糖儿的爹爹对糖儿说了什么吗？糖儿告诉大哥哥好不好？……”
“……”
糖儿听到这句话轻轻点了点头，虽然止住了哭声，可是感觉泪水流的越发汹涌。
“……爹爹……爹爹不要糖儿……”
“他怎么会不要糖儿呢？他去哪儿了？……”
“糖儿不知道……刚才那个坏人来之前，爹爹就把弟弟抱走了，爹爹对奶奶说……弟弟是男孩儿，不能出事，糖儿是女孩儿，把女孩留在这里抵债的话他们就不会再去追爹爹和弟弟……”
原来是这样，难怪那个壮汉会来抢人，照理说没有家人同意就进行人口买卖的话还是属于违法的，想来是因为糖儿的爹早与他们做过协议了。
难怪方才说要带糖儿去找她爹的时候糖儿会哭的那般伤心，而自己还傻乎乎地提及此事。
“糖儿，大哥哥方才不知道，大哥哥给你赔不是，那糖儿……是不是想跟着大哥哥而不想跟着爹爹啊？”
方才也答应了陈婆，陈婆的孙女他定然要照顾好的，只是还不知道糖儿是不是这个意思，毕竟她也有个爹爹，于是赵墨不自信地询问着。
可是糖儿哪里敢这般正面回答，她当然知道多一个小孩就是多一个累赘的道理，而且她时常听奶奶说起过，小墨大哥哥是赵家的书童，哪里有条件再去照顾一个人。
“糖儿……糖儿不想跟着爹爹，糖儿……糖儿也不想给大哥哥添麻烦……糖儿……”
糖儿可以自己一个人生活，不管是上街乞讨也好，还是学奶奶卖桂花糕也好……糖儿这般想着，可是心中的那份苦涩却是掩盖不住，全部表露在面上。
“糖儿这么乖，怎么会给大哥哥添麻烦呢，大哥哥喜欢糖儿还来不及呢，大哥哥想和糖儿一起生活，糖儿答应大哥哥好不好啊？”
赵墨看到糖儿的表情，也发现是自己的问话有问题，于是重新换了一种说话方式，只是为了不让糖儿感到负担。
可是糖儿在听到这句话后却是“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带着哭腔问道。
“真的吗……大哥哥真的想和糖儿一起生活吗……”
“真的真的，大哥哥不骗你。”
“可是……可是……他们都不要我……娘亲不要我……爹爹也不要我……连奶奶也不要我了……呜呜呜……糖儿……糖儿……”
赵墨听到这句话鼻头一酸，温柔的把糖儿抱进怀里，说道。
“大哥哥要你，大哥哥要你……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好不好。”
糖儿把头埋在赵墨肩头上连连点着头，不住地颤抖着身子，泪水把赵墨整个肩膀都打湿了。
“糖儿乖，糖儿不哭，大哥哥在呢，糖儿乖……”
赵墨把糖儿抱得紧紧的，用手轻轻拍着糖儿的后背，不停的安慰着。
过了一会儿，糖儿终于止住了哭泣，小心翼翼地看着赵墨近在咫尺的脸，她想看清救下她的人，将要与她一起生活的人是长得什么样子，她想要烙刻在心里。
而赵墨也一样看着她，糖儿有着长长的眼睫毛，漂亮的大眼睛，小巧可爱的鼻子和嘴巴，只是脸上脏兮兮的，还都是泪水，过了片刻，他微微一笑道。
“糖儿，你长得真好看。”
“小墨大哥哥骗人，糖儿才不好看呢，小墨大哥哥才是真的好看呢。”
糖儿微微红着脸说道。
赵墨愣了一下，随后哑然一笑，说道。
“糖儿的小嘴真甜，不过大哥哥没有骗你，糖儿真的很好看，长大后一定会很漂亮很漂亮的。”
糖儿红着脸不敢接话了，只是低下头去，两个手指头在那边转圈圈。
“糖儿，我们先去报官吧。”
赵墨见糖儿情绪平稳了很多，便如此说道，杀人偿命，他本就没打算放过方才那个壮汉，说会报官那就是会报官，尽管这样可能会连累到赵家，但他也还是想如此做。
先把婆婆放到床上，再拿一块布盖住，把蒸笼里的桂花糕都包起来后赵墨便牵着糖儿往官府行去。
走着走着，赵墨突然想起来金陵府尹好像是李家的，就是之前与少爷相好的那个李家小姐的李家，尽管与他们有过节，但想来跟案子也没什么关系，李家小姐应该也不会去管衙门的事，赵墨便放下了心。
“小墨大哥哥，奶奶做的桂花糕好不好吃啊？”
被赵墨牵着，行走在大街上，糖儿突然如此发问。
“当然好吃啦，大哥哥最喜欢吃了。”
“那以后糖儿天天给大哥哥做桂花糕好不好，糖儿也会做桂花糕。”
糖儿小心翼翼地询问着，她很害怕被拒绝，也只有找点事做，她才能证明自己是有用的。
“糖儿这么厉害啊，那以后大哥哥可有口福啦。”
赵墨宠溺地摸了摸糖儿的头发，开心地笑着，而糖儿也是同样看着他，羞涩地笑着。
“糖儿，那你娘亲又去了哪里？”
听到这里，糖儿眼中一阵黯淡，说道。
“自从一年前爹爹经常去赌坊之后，娘亲就改嫁了，那个时候爹爹嫌糖儿是累赘，想让娘亲带走糖儿，娘亲不肯，说要是带了糖儿还怎么改嫁……”
赵墨闻此，安慰道。
“糖儿不要难过，糖儿不是累赘，能遇到糖儿是大哥哥的荣幸，那糖儿的弟弟几岁啦？”
赵墨连忙岔开话题，既然父母都没指望了，总得让糖儿有个亲人，不是自己这种冒牌的亲人，是真正有血缘关系的亲人。
“弟弟才八岁，弟弟也最喜欢吃桂花糕了。”
想到这里，糖儿的哭腔又冒出来，赵墨急急忙忙地把她抱起来搂在怀里，心想，幸好有个弟弟跟她感情挺好的，尽管现在无法见面，人都不知道在哪，但长大之后总有重逢的机会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