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崔景程一行到了徐郡的同时,江陵首富王家最小的女郎也找上了胡掌柜。
王思明任侍女撑着伞,看了一眼院中的石凳到底没有坐下,俯身拿起桌上少金银封笔前最后的一册话本子《多情眷我-上集》翻了翻,不耐烦道:“胡叔坐,我不过是来与胡叔说几句闲话。”
胡掌柜客气地摆摆手,又堆出一个笑来,“女郎怎亲自来了?”
王思明斜眼看他,指着那话本的封皮,“胡叔,这话本的下集呢?”
胡掌柜松了口气,这王家女郎是为私事而来便好,“女郎不知,这少金银早些时日便请人来说他身体抱恙,下集要晚些时候再送来。”
撑伞的侍女高声道:“这都晚了小半个月了,是生了什么病还不见好?”
胡掌柜在生意场上闯荡多年,人缘很是不错,少有被人这样近乎质问的时候,何况还是个侍女,脸色顿时有些不好看。可那侍女像是没瞧见一般,又问他:“不如请我们府上的大夫替他瞧瞧,只是不知这人家在何处?”
侍女话音才落,王思明便斥道:“怎么说话的?”侍女被主人一瞪,连忙弯腰向胡掌柜致歉。
胡掌柜懒得与她们计较这样的把戏,在心里算了算崔景程等人启程的时日,应是已经过了徐郡,在去建阳的路上了。他也不想为这点小事得罪王家人,便向门外指指:“不必计较,女郎不知,那少金银为了安心养病去了徐郡,想来在徐郡的医馆问问便知。”
王思明看了看胡掌柜,微微屈了屈膝,向胡掌柜告辞。
才出了门,王思明便吩咐那侍女:“备车马,派府里的人去徐郡寻那少金银,务必带回下册来。”这看话本,最恨的就是被著者吊着胃口,偏偏这册话本与平日里写的不同,书里的郎君是个多情风流的性子,却偏偏被一个端庄收礼的女郎迷住了,这郎君一会儿想着端庄女郎,一会儿又游戏花丛,种种挣扎看得她也揪心起来,只想快些看到结局才好。
侍女领了命,自去安排不提。
-------------------------------------
数日后,徐郡。
建阳已解了封,停留在徐郡的江湖人士多半已经启程赶往建阳。崔景程不愿挤这热闹,便又在徐郡住了下来。
今日客栈冷清了许多,崔景程也听不着什么趣事,早早用了饭就要回房歇息。
刚踏上台阶,便听见客栈门口有人在喊:“你们可听说过少金银?”
崔景程一行皆往门口望去,四五个魁梧高壮的家丁手上拿着一册书,正向客栈小二打听着少金银。
崔景程不曾透露出自己的原名,住店也假借栖时等人的名字,小二自然摇摇头,“没有听过。”
家丁里站最前头的汉子发尾有些卷翘,他得了小二的话,犹自不信,又提示道:“应是个书生模样的人,可能有些病弱,是个识字写话...写书儿的。”
小二想了想,书生模样的倒是见过不少,病弱的好像没有,“不曾见过。”
崔景程听着他们的话,大概也猜出几分,应是来寻自己的,只不过胡掌柜替他做了个遮掩。他此时并不缺钱,不写下册其实也是因为听过的家族秘辛都写得差不多了,还没想出来如何让这多情郎君痛改前非。他转过头,当作没听见一般继续往二楼走去。
栖言看了看栖时、栖夜二人,神色间有些得意——没想到郎君已经如此有名!他又看了那伙人几眼,目露遗憾,转身跟上崔景程的步子。
栖言不知,就是自己这遗憾的几眼,让他们郎君遭了殃。
-------------------------------------
发尾卷翘的家丁名叫丁仁,是江陵王家府上武护卫的领头,曾跑过几年镖,身手很是不错。他察觉到了栖言的目光,见栖言一行人正是个书生模样,心中不免怀疑。
丁仁谢过那小二,又请他帮忙备几间下房,喂一喂马。
跟着他的几个仆从困惑道:“头儿,不找了?”
丁仁摇摇头,“可能找着了,先吃饭,吃过饭再寻他不迟。”
崔景程下楼时便看见丁仁一伙坐在堂中歇息,他心里藏着事,不自觉地躲着丁仁一伙,往客栈外走去。
小二认得崔景程,见到了饭点,便问他:“郎君今日不在这用饭了?”
崔景程正心虚呢,被小二的话吓了一跳,拍了拍心口镇定下来,“晚些吧。”
这一幕落入丁仁的眼中,丁仁翘起了嘴角。
“郎君留步。”丁仁开口喊崔景程。
崔景程假装不知道是在喊自己,径自向外走去。
丁仁更乐了,嘿,常人听见这话总要回头瞧上一眼,这小郎君却只当没听见,看来他就是少金银了。
栖言是个爱凑热闹的性子,听见了这话就要扭头去瞧,余光却看见郎君快步往外走去,愣是收住了势头跟着郎君小跑出去。
丁仁看得好笑,大掌往桌上一拍,高声道:“拦住他们!”
几个家丁鱼贯而出,他们都是做着体力活的,步子迈得也比娇养惯了的四人大,没两下子就拦住了他们。
崔景程心中大悔,就不该怕挤才留在这徐郡里!但面上还是一副镇定的模样,呵斥道:“你们要做什么!”
栖时是几人里唯一练过几下子的,立刻将崔景程挡在身后,怒瞪着朝他们走来的丁仁。
丁仁将近不惑之年,崔景程等人在他看来还是个毛头小子,他挥挥手让手下人后退两步,朝崔景程作揖到:“见过郎君,我等是江陵王家府上的,奉我家女郎之命来向郎君问几句话。”
崔景程到底涉世不深,装也不知道装到底,确认自己没听说过江陵王家之后就答他:“我不认识你家女郎。”
丁仁瞧见他紧皱的眉头忍不住大笑:“无妨,无妨。郎君将那话本子的下册给我们一份便是。”
崔景程终于反应过来补救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栖言也点点头,附和:“就是,什么王家,什么话本子。光天化日的,这是要做什么?”
丁仁等人接了命令就启程,到了徐郡问遍了医馆都没打听到少金银,此刻也是疲累不堪,耐心将尽:“郎君莫为难我等了,这下册拿不到手,我等是不会走的。”
崔景程望天,再次悔恨起来。他如果有下册当然就交出去了,可问题是他现在望着白纸都无处下笔,又不想草草编个借口强行把故事给圆上,世家子弟么,对名声一事最是看重了。这等自毁口碑的事他是万万不会做的。
崔景程摁下栖时拦在他身前的手,朝丁仁无奈道:“真不是我不想给你,我真没有。”
丁仁不懂崔景程的想法,只当他还想蒙骗过去,隐隐带了几分怒气:“郎君莫再推辞了,我家女郎说了,胡掌柜给你多少银子我们都给十倍。这下册你也可以继续卖给胡掌柜,我家女郎只是要先看看这结局罢了。”
崔景程:我如何解释你才肯信这不是钱的事儿。
无奈,崔景程只能点点头:“这下册我确实没写,此刻我要去用饭,明日一早我写好了交给你。”
丁仁很满意他的配合,侧身让出过道来。
栖言从没见过郎君如此憋屈的时候,不由担心道:“郎君,今夜您真要写?”
崔景程扭头看了看还站在原地的丁仁等人,离得有些远了,应该是听不见的吧?
“怎么可能,下次那女郎要看些什么话本我都得写给她不成?唉,早知留一个人在客栈里,还能派人回去传个口信,我们城外汇合...”
崔景程想到了什么,又高兴起来道:“栖夜,待会儿用过饭,你先驾车去城门处等我。栖言你去与那掌柜付清银钱后也同栖夜一道。”
他转过身,目光炯炯,“栖时跟着我留在客栈,等他们一伙睡着了再与你们汇合。”
栖时手脚麻利,又已经翻墙逃跑过一次,顺从地点点头。
崔景程安排好一切,翘着嘴角儿哼起歌来。
明日?今夜你就找不到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