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疤,是男人的勋章。
肥肉,是胖子的忧伤。
然而你很难想象,几道又深又长的伤疤,会和一个威风凛凛的眼罩一起,出现在一个乐呵呵的梨形胖子的脸上。
更别说,这胖子还是个话唠。
“哟,是你们啊。看起来你们今天接的这个任务,收获不错嘛。话说,你们团长呢?”
“是啊,今天的天气真是很好呢。”
“你们今天,不最近几天都行,在城外有看到什么动物的幼崽吗?不要太强的,我想练练手,给驯养幼龙做准备。”
“玫瑰酒馆的啤酒进货了没?我可不想像上次一样,只吃冰喝不到酒了。”
在万悯的刻意安排下,说话,就是那个胖子,和伯妮丝聊到了一起去。
尽管这两个人,好像完全没在一个频道上。
睡梦同城墙右边的教士交涉一番后,将异端都交给了对方,带回一些银币:
“团长,这些异端不太值钱。教会那边说,他们不会讲我们的文字,因此作用没那么大,一个也就只值五个亚尔。要不是太过麻烦的话,其实我们可以接下来在城里待上几天,一个一个分开卖给教会的。”
“他们还想要有关这群异端的别的东西,我们手上只有那个小雕像,我没给,不然我们没法给雇主交差。”
“没事,可以了,睡梦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万悯笑着朝睡梦竖了个大拇指,然而身旁传来的声音让他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就像单身狗的被窝里,突然传出娇滴滴的“我好害怕“的女声一样:
“湖中剑兄弟,原来你在这里。好久不见啊。”
说话一个猛虎扑食,给了万悯一个拥抱。可惜万悯足够结实,不能顺势倒在地上,装作很受伤的样子。
说话身上玉米汤般浓郁的汗味,熏得万悯眼泪直流。
说话宽广的胸怀让万悯的手够不着眼睛,只能使劲眨眼。他凶狠地看向伯妮丝,对方却只是吐了吐舌头,露出一个憨厚的微笑。
我就知道,伯妮丝这种五音只会宫的家伙,不能指望她在战斗以外的地方指望她靠谱。
万悯轻轻拍了拍说话的背,就像生鸡蛋摊在铁板上的牛排上一样:
“好久不见,说话兄弟,你看起来更加饱满了。你怎么会在这里?我们早上离开的时候还没见着你呢。”
要是上午出门看到了你,我现在宁可绕到西门去,也绝不会从东门这边进城。
万悯随即在心中补充道。
“这个啊,还记得我的共鸣能力吗?”
“记得,就是那个单纯靠说话,就能暂时增幅精神力的共鸣,口若悬河是吧?”
当然记得,我才靠它阴了小寒一波来着。
“没错。你也知道,我这嘴停不下来,一不说话吧,就感觉浑身直痒痒,好像我是只苍蝇,被蚂蚁给分尸了一般。”
“但是,说话总得找个人吧?我那群小宝贝们你见过,它们是很乖,可我说话它们没法接啊。要是自言自语多了,指不定哪天我就被当成了共鸣失败的疯子,拖去做疯子煲汤了。”
“所以我寻思着,要不找桑木伯爵攀关系,把我弄到城门来收城门税,要进城的人多,进城就要交税,交税就得讲话,这样不就有源源不断的人跟我说话了吗?”
“然而吧,完全按照流程走,说不了几句话又没人了。找旁边那个教士说话吧,他就总嘟囔些教条教义,怪没趣的。不像你,之前一陪我讲话就是半天,那半年的时光可真是怀念啊……”
说话斜着脖子,四十五度角望天,手却偷偷伸了出来。
万悯见状,连忙让睡梦递过来一个小布包,里面包着中午没吃完的烤兔肉。
说话只是捏了捏,就用牙撕开旧布,大口大口地啃了起来:
“嗯,吧唧吧唧,真香,还是湖中剑兄弟你懂我。话中一顿饭,神仙也不换。”
“刚刚说到哪儿来着?对,我还是嫌说话的时间不够长,于是我就想了个好方法,城门税不能变,但是呢,过路的人都得陪我说阵话。要是后面没人,那就说到有人来了再说。”
“当然了,有些人是有急事的,时间紧张,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说话嚼着冷兔肉,脸上的肥肉随着臼齿的咀嚼上下抖动。肉丝和油混着口水挂在嘴角,他也不擦,想让万悯说话的时候,就拿那肉缝里的小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万悯。
万悯只好硬着头皮接过话茬:
“时间就是人的**,有屎(事)的时候就会显得紧张逼仄。”
“好像不是这句。”
“时间就是基尔,想要更多的基尔,就得拿亚尔来换。”
“没错,没想到,湖中剑兄弟,你还是个哲人。”
“不敢当不敢当。我的脑袋里装的,比说话兄弟肚皮里的少多了。”
不然你也不会跟个机关枪一样,吐个半天,肚子还是鼓鼓囊囊的。
“嗯,时间就是基尔,所以嘛,想要早点过去,多给桑木伯爵的城墙捐点钱,就是桑木伯爵的贵客了。哪里有把贵客拦在城门外的道理呢?”
说话朝队伍后面望了望,他的脑袋几乎陷入了双肩之间,即使向前望的时候,也看不到脖子:
“捐得越多,心意越诚,过得也就越快嘛。我可不是喜欢钱,只是喜欢边说话边收钱的感觉……后面人有些多了,那湖中剑兄弟,下次再聊。”
原来如此。万悯总算明白,为何一个顶多算艾丽德芒利境内二线城市的西限城,东门却可以比王都的城门还拥堵。
说话这是干着一个人的事,看了好几个办事人的老报纸啊。
见他挪动身子,给自己一行人让了一条路,万悯松了一口气,正要拿钱交城门税的时候,却被说话一把拦住了:
“别,兄弟之间不谈钱。”
“那这城门税……”
“当然也不会由我们这种穷人掏腰包。我想,桑木伯爵的贵客,应该很乐意为我们的西限城多做点贡献……”
“谢谢说话兄弟,下次再聊。”
即使有话唠这个属性,说话也不失为一个有趣的家伙,毕竟有趣的灵魂两百多斤嘛,脂肪不只是重量,也是力量。
不过,现在得先找个地方吃晚饭,顺带还了伯妮丝的那顿酒。
万悯望着西下的太阳,不由得发出一声苦笑。
一个下午就这么荒废过去了啊,就跟一个人在乌漆麻黑的夜里,花了两个小时画完浓妆,却赶着去睡觉一般,毫无意义。
抬着头的万悯没有注意到,一个开了道口子的鸡蛋,从路旁的一家小摊处,不偏不倚地滚到了他的脚下。
他一脚下去,差点崴到了脚。
“啪”地一声,蛋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