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夏云溪并不知道,他们现在的位置离大夏东北第一大城——云来城已经不足一百里了,只要再向走就会发现。因为,东南第一名妓红菱来到云来城中烟雨阁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全城,鼎沸的人声在数里外就可以听见。
是夜,明明应该陷入沉睡的城池躁动不安,几乎全城的男人都来到了烟雨阁门口,准备一览红菱的芳容。但红菱很是吊人胃口,以舟车劳顿为名将自己锁在了阁楼顶层。男人们不禁大失所望,为了让自己的银子花得值得,他们纷纷拉过一旁的美人寻欢作乐。
酒池肉林的迷幻快感麻痹了烟雨阁里所有的人,而他们一直期待的红菱,露不露面已经无所谓了。
红菱看着楼下的纷扰,不禁摇了摇头,坐到一旁弹起珍贵的古琴。月光撒在这间小屋,衬得红菱更显恬静素雅,超凡脱俗,表现出远超楼下那些俗脂庸粉的风采。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
“哟,红菱小美人,弹此相思曲,莫不是想我了?”
“嘣……!”突如其来的戏言惊得红菱花容失色,琴弦应声而断,动人的乐曲也戛然而止。
红菱看向破窗而入的傲涯,叹了口气,“你呀,我不是告诉过你了吗,不要总走窗口。你看,你又毁了我一张好琴。”
“你不是因此养成带两张琴的习惯了吗?”傲涯从窗口钻了进来,对红菱笑道,“况且,我也挺想看看当我钻进你房间时,那些达官显贵的惊恐表情。”
“别说笑了,”红菱低下头去,自嘲地笑了一下,“我卖艺不卖身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傲涯没有说话,轻轻地拨弄了一下那把断了弦的古琴,低沉的琴音在房间了扩散开来。
沉默良久,傲涯再次开口,言语里的轻浮却被萧杀代替。“我托你找的人,有消息了吗?”
红菱看向傲涯,摇了摇头。“还是没有消息。说实话,我一直在怀疑世上有没有这号人物。按你的说法,那人势必在近段时间异军突起,飞黄腾达。可是我游历各国,却一直没有找到符合你条件的那个人。”
“哦。”傲涯简单地应了一声,手里的动作却逐渐加速,一道道琴音响起,即使古琴断了一弦,红菱依然感到了琴音中令人不寒而栗的杀机。
红菱迟疑了一下,有些犹豫地开了口:“傲涯,你该放下了,你已经找了那个人那么长时间,他或许早已不在人世,你不该这么折磨自己……”
“怎么可能放得下!”傲涯猛的一拨,古琴凄惨地悲鸣了一声,其余的弦在那一刻同时断裂。“他毁了我的一切,我恨不得啖其肉饮起血!即使我沦为恶鬼,也要报此深仇大恨!”
傲涯抬起了头,红菱在他脸上看不见一丝表情变化,但他冒着血光的眼睛已经出卖了他。
红菱不忍看着傲涯这幅模样,走上前轻轻将他揽在怀里。“答应我,如果你找不到他,就放下你的过去吧。即使你不会陪在我的身边,也不要再回忆他了,好吗?”
傲涯沉默良久,待心情平复之后,才将红菱轻轻抱住。“好吧,我答应你。”
“骗子。”红菱将头依靠在傲涯胸前,轻声说道。“居然回答得这么干脆。我又没有说让你何时停下,你要是一辈子找不到他,岂不是一辈子都不会放下?”
傲涯不置可否,抚弄着红菱的青丝,感受着难得的平静时刻。
“寄放在你这里的黄羊玉佩还在吗?我可能会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办法再来找你了,那块玉佩先给我吧。”说到这,傲涯悄悄地加大了抱住红菱的力气。“我有预感,找到他的日子已经不远了,那块玉佩会有大用。”
红菱轻叹一声,退出傲涯的怀抱,从房间的柜子中取出一个木盒,那块黄羊玉佩安安静静地躺在盒子当中。玉佩的雕琢并不精致,甚至说得上是粗糙,但仔细看去,明眼人都能体会到黄羊被捕杀时的恐惧。
“你给我最后的信物也被收走了,这是否代表我对你已经无需牵挂了呢?”红菱有些苦楚地笑了出来,话语中带着哀伤与无奈。
“我很抱歉,不能带你走出尘世苦海。”傲涯有些愧疚地说道,“我欠你的太多,欠别人的也很多,但在我找到他以前,我没办法还……”
红菱将手指搭在傲涯唇上,摇了摇头,不让他把后面的话说出来。
“我知道你要做什么,你不必愧疚,我们只是相互亏欠而已。”
说罢,红菱轻踮脚尖,将自己的唇印在傲涯唇上。良久,唇分。
红菱轻轻一笑,说:“这个,就当作你给我的新信物吧。”
傲涯的声音里透着深深歉意,“抱歉,只能给你这种廉价的东西了。”
“别这样说,这对你可能很廉价,但对我,却是弥足珍贵。”红菱说着,重新回到傲涯怀里。傲涯轻捻红菱的发丝,感受着指尖的柔顺。
“你的头发又长了,给我留一截吧。”
红菱点头,掏出自己随身的小匕首,一摸寒光闪过,红菱的一缕青丝整整齐齐地落在傲涯手里。
看着那缎带一般的青丝,傲涯纨绔的嘴脸再度出现。“不如将这头发绑在我的葫芦上吧,免得下次再弄丢。”
“还是算了,因为这你烧毁了我多少头发呀!”红菱嗔道。两人相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两个人相拥在一起,感受着彼此的体温和对方带来的安心。
窗外泛起了淡淡微光,傲涯不动声色地松开了红菱。“时候不早了,还有人在等我,我就先走了。”
红菱督了傲涯一眼,问到:“你不会又和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定了什么以身体为报偿的约定吧?”
“算是吧。”傲涯含糊其辞地应了一句,打开了窗户,顺着屋檐滑了下去。
红菱赶快追到窗边,冲着傲涯大喊:“记得对人家姑娘好一点!”
“知道了,老妈子,你自己多保重!”傲涯没正形地答应着。楼下的神骏早就等得不耐烦了,傲涯刚夸上马背,就飞一样地疾驰起来。
红菱看着傲涯远去地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才默默地将窗子关上,转身收拾起屋内的残局。片刻后,屋内又传出了红菱的歌声。
只不过,这歌传达出的感情早已不同。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
泪水悄无声息地滑落,摔碎在古琴上,刻下了伤痛的花纹。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曲罢,红菱还是无法忍住,依着古琴失声痛苦。
......
傲涯回到旅馆的时候,夏云溪还在床上酣睡。安置好的小盒子早已打开,里面的钢针一枚不剩地弹射了出去。傲涯看着纸窗上的淡淡血迹,不由冷笑。
还好弹射钢针的时候小盒子还会散发迷香,不然那刺客狗急跳墙后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希望那家伙可以撑到回去复命,否则的话,这山可就白敲了。
傲涯坐在夏云溪床边。安睡中的夏云溪不再透露出对傲涯的抵触,恬然安静的模样比平时更具少女的魅力。
“果然啊,你这家伙冷静下来的样子更好看,这次是真的捡到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