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所以,你从昨天夜里回来,就一直看着我睡觉直到辰时?”夏云溪坐在神骏背上,面色十分难看。
“是啊是啊,没想到公主这么缺觉,居然能睡到辰时才起,大夏宫中的规矩这么宽松,真是让我倍感意外啊。”傲涯笑嘻嘻地说到,“说实在的,公主殿下你睡着的时候要比现在可爱很多呢!”
夏云溪哼了一声,把头转向一边。经过这两天的接触,夏云溪的这个动作做得越来越频繁。
“那么,玩笑也开够了,我们来商量一下正事好了。”傲涯看出了夏云溪的不开心,选择换一个话题。
“你还知道要谈正事啊!我还以为傲涯先生您只会拿我这个落魄公主开玩笑呢!”夏云溪没好气地顶了一句。
“那是自然,既然我已经收了定金,就该为东家做一些贡献。”说是如此,但傲涯吊儿郎当的口气依然无法让别人觉得他在说正事。
“首先,公主殿下手中可有军队?”
“……没有。”
“那手中可有行军必要的锱重?”
“……也没有。”
“那公主殿下,发给士兵的饷银总要有吧。”
夏云溪沉默片刻,猛然发现了傲涯这番话的目的。“我的情况你还不了解吗?要是有这些条件,我复国还需要请你帮忙吗?不对,我要是有这些条件,宇文绌可能犯上作乱,废立天子吗?”
傲涯捂住了耳朵,争辩道,“我只是想让你看清现实罢了,可没有讽刺你没用的意思。”
夏云溪重重地叹了口气,满眼绝望,“我现在另请高明估计为时已晚了吧。父皇,皇兄,云溪无用,不仅没能守住大夏,连女儿家的清白都被玷污了!”
“也没你说得那么严重。”傲涯掏了掏耳朵,轻描淡写地说,“现在白手起家也可以,只不过等你打到大夏王城惠阳,怕是那宇文绌已经老死了。”
夏云溪不由愣住,略加思考,说到,“那是不是有了兵将,就可以向宇文绌宣战了?”
“兵将不过是第一步,之后的事还多着呢。但如果第一步都走不好,就更不要提之后的事了。”傲涯轻轻地抚摸了一下神骏,若有所思。
“既然如此,我有办法。”
“怎么,公主殿下您在民间有私军?看不出来啊,公主殿下居然是一位胸怀城府的女枭雄,坐在大夏公主的位置上,还盯着皇帝的御座。”傲涯又笑起来,说着十分难听且一点也不好笑的玩笑话。
不过这次夏云溪懒得与傲涯争这些,接着说,“大夏平西王尚文忠,与我父皇一同长大,待我如亲生侄女。因为平定西颐有功,他被我父皇册封为平西王。如今他手握重兵,镇守大夏西侧边陲,只要到了他的辖地,我们就能得到他的支持。”
出人意料地,傲涯居然没有出言揶揄。夏云溪有些惊讶地看着傲涯,却被他脸上的寒意吓得背脊发凉。
“你有十足的把握吗?那个平西王,真的是个可以托付你终身大计的人?我可不希望你莫名其妙地被人卖了,白白亏了这么一笔生意。”
“……我相信平西王的为人。”夏云溪强顶这傲涯的压力,颤巍巍地说出这句话。
“哼,人心隔肚皮,难保你口中待你如亲生侄女的平西王,不会在你落难之时落井下石。”傲涯眼中泛出一抹难以描述的凶光,冷声说到,“我再问你一次,你口中的那个平西王尚文忠,真的值得你托付终身大计,为你尽忠吗?”
“我,我……”即使是宇文绌反叛,自己被杀手追杀时,夏云溪都不曾如此慌乱。
“回答我!”傲涯的表情宛如要吃人般可怖,那道顺着眼角滑下的疤痕此时显得更为狰狞。
“我相信他!他不会背叛!”夏云溪用尽全身的力气,从嗓子里吼出这句话。
浑身的压力消散于无形,夏云溪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一脸惊恐地看着傲涯,傲涯却像是个没事人一样优哉游哉地掏着耳朵,仿佛刚才的一切与自己无关。
“顶着我这般压力,还能义无反顾地相信那个平西王,看来那家伙人品不错,应该值得了信赖。”看着夏云溪脸上的表情,傲涯尴尬地笑了起来,“你也别这样看着我啊,我是为了你好。如果你是病急乱投医的话,我们不仅白白损失时间,还可能会有性命之忧,这就成了稳稳的亏本买卖啊。”
夏云溪此时已经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但还是忍不住地在戒备。“我只希望傲涯先生以后在为我好的时候可以把握分寸,小女子出身深宫,着实受不了傲涯先生的压迫。”
“好吧好吧,那么现在还有一个问题。”傲涯敷衍了事地答应着,眼睛四下观望,“你刚才说平西王是因为平定西颐而受封,那么想必他的封地也在那里。而我们现在在你大夏的东北方位,脚程至少有一千两百里。以我们现在的速度,怕是要走数月的时间。如果考虑到躲避杀手和意外,这个时间还要加长。”
傲涯看向夏云溪,眼色变得凝重起来。“我们这段时间里,将面对那个宇文绌的重重追杀和阻挠,即使是我,也未必能够护你周全。即便如此,你也愿意不顾危险一路西行吗?”
夏云溪看着傲涯,眼里的踌躇逐渐变成了坚定。“我愿意,为了大夏,我什么都愿意做!”
傲涯听着夏云溪的回答,露出了得意的笑容。“看来公主殿下已经做好为此献身的准备,这样一来我也可以放心了。看来这一次,生意没白接哦!”
说着,傲涯拽了拽神骏的缰绳,神骏却有些不满意,嘶鸣了起来。
夏云溪看着正在与神骏耳语的傲涯,不由对自己的这个短工产生了一份好奇。
就凭刚才的气势来看,他必定是个身经百炼的人。这种人,明明可以在某个国家里平步青云,再不济也能开山立派,称霸一方,何苦过着这般四海为家的苦日子?而且,为什么提到我要找平西王的时候,他就想变了个人一样问出那些问题?
他,到底经历过什么?
夏云溪整理了一下思绪,决定将这些问题放在一边。
这毕竟是他的秘密,即使内容再怎么惊天动地,那也与我的目的毫无关系。等到他想说的时候,他会告诉我的。
这么想着,夏云溪坐正,目视前方,真正地踏上了艰辛的复国之路。
......
大夏都城,惠阳。
“陛下,不可呀!”老臣陈迁连忙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现在尚未九月十五,还不到加冕的日子。您要是现在就下令增加税款,那不和体统啊!”
“住口!陛下做事岂用你多言!”坐在夏云城背后的宇文绌猛地站了起来,指着陈迁的鼻子厉声喝骂。“新帝加冕的仪式本就需要大量钱财。你看看国库亏成什么样了?陈迁,你作为三代老臣,此刻不为陛下分忧,却一次次地阻拦,你到底是何居心!?”
“哼,我是何居心,你怕是在清楚不过了吧!”陈迁站了起来,拍了拍膝盖上的灰,不住地冷笑起来。“到底是皇帝要征税,还是你要征税啊?你这祸乱朝纲、不忠不义的小人!”
“好啊,既然你嫌我祸乱朝纲、不忠不义,那就由陛下来断决你我二人谁是忠,谁是奸!”宇文绌走向前,转身向夏云城行了一礼,“陛下,请您决断!”
谁也没有看到,宇文绌悄悄地向夏云城拍了一下手臂间绑的匕首。
夏云城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年仅十四岁的他不由流下了冷汗。
“自,自然,相父是我大夏的忠臣……”
一听此话,陈迁脸色瞬间变得铁青,“陛下,您万万不可这么讲啊!”
“看吧,陈迁!陛下尚且年幼,单纯无瑕,是不可能撒谎的!既然如此,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少在这里自欺欺人了宇文绌!一定是你胁迫了陛下,逼迫陛下这么做的!先帝过世时你是怎么答应的?你又是怎么做的?你这么做,对得起尸骨未寒的先帝吗!”陈迁再也忍不住,不顾及形象地吼叫起来。
“好了,朕今天有些累了,陈爱卿,你先退下,回家休息去吧。”夏云城害怕事情闹大,忙不迭地说。
听到夏云城这么说,陈迁只好说:“是,陛下。万望陛下保重龙体,积极适应朝政。”说完,陈迁行了一礼,瞪了宇文绌一眼,便怒气冲冲地从大殿正门离开了。
“陛下,这个陈迁,是越来越不把您放在眼里了啊!仗着自己掌握着城外的厢军,就敢在您面前如此放肆!”看着陈迁离开的背影,宇文绌附在夏云城耳边说到,“为了根除后患,不如我们……”
夏云城自然知道宇文绌要干什么。“这个,一切,一切凭相父做主……”
宇文绌满意地点点头,知道自己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便向夏云城行了一礼,然后退下。
看着宇文绌也离开了大殿,夏云城不禁一下子瘫在御案上,将脸埋在了臂弯里,无声地啜泣着。
“皇兄,皇姊,你们在哪儿?云城好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