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陈迁这个老杂毛,他居然敢截留我给安南王的密信!”说着,宇文绌顺手抄起一块玉砚狠狠地向墙壁砸去。登时,一块价值连城的珍贵玉砚裂成无数碎片,成了没用的废物。
“大人稍安勿躁。即使密信送达,安南王也未必会想约定的那样起兵响应。毕竟,安南王上了年纪,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率三十骑勇追十万大军的常胜将军了。”管家向前躬身,挡住了自己脸上不怀好意的笑。
宇文绌转身看向自己的新管家,厌恶与忌惮涌上心头。自己一向三思而行,凡事都要甚加考虑。没想到,在他的蛊惑之下,自己居然没准备充分就意欲谋逆,在四位护国王没有一位明确支持自己的情况下,这无异自寻死路。
而每次看见新管家那双白多黑少的狼眼,宇文绌的心里就会莫名地感到一阵恶寒。
该死!我雇你是为了让你给我干活,不是让你给我找不自在!
想到这里,宇文绌实在气不过,直接抬手狠狠地打了管家一耳光。管家猝不及防,狼狈地摔倒在地,脸上的嘲弄之意却丝毫不减。
“那你要我怎么办?当时我串通宫廷禁军干掉了夏文轩那个老家伙时,你告诉我你能争取到安南王的支持,现在呢?!城外的厢军就算再废物,打败五千禁军也绰绰有余!”宇文绌咬牙切齿地看着管家,恨不得扑上去咬死他。“如果我真的死于厢军之手,你也会不得好死!”
管家站起身,慢悠悠地掸了掸身上的土。看上去刚刚弱冠之年的脸上却带着于年龄不符的老成和阴毒。或许是刚才那一耳光打得太重,管家脸上留下了一片血丝,管家轻轻擦了一下脸上的血,四白眼盯着宇文绌,令人骨寒的笑再次出现在他脸上。
越看越像狼。宇文绌不禁想起年少时外出打猎时偶遇狼群的场景,当时每只狼的眼神都是这样。
感觉自己成为了他的囊中之物。
“大人莫急,我自有方法解决眼下白马之围。”管家拱手,一脸嘲讽地笑道。
“有办法你为何不早说?诚心气我吗!”宇文绌气急,冲上去又要打管家一耳光。但这次,管家站直,用一种居高临下的眼光瞪视着宇文绌。
宇文绌心下一动,收回了要扇管家耳光的手。
“说吧,你有什么办法?要没有好办法,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管家轻轻一笑,说:“厢军虽说有万余人,但说到底,只是一群乌合之众。而厢军将领都是些没脑子的武夫,唯陈迁马首是瞻。我们只要把陈迁那个老家伙除掉,一切万事大吉。”
“你说得轻松,城外厢军有数万之众,即使我动用金字卫队,暗杀陈迁那老杂毛也难如登天!”
“我何时说过杀陈迁要你我二人动手?”管家脸上的嘲讽之意渐浓,宇文绌惊恐地发现自己竟然不敢与管家对视。“无论是安南王,厢军还是陈迁的身边,都有我的棋子。时机一到,翻盘不过信手拈来。”
“你的棋子?”宇文绌一惊,猛然抬头看向管家。管家那双狼眼异常深邃,深得让人感到畏惧。
片刻,宇文绌狼狈地跌坐在椅子上,无力地用手扶住额头。良久,才颤巍巍地问道:“那安南王呢?安南王那边你准备怎么解决?”
管家笑意不减,淡淡地从嘴里吐出一个字。
“你疯了?”宇文绌再也按捺不住,拍案而起,死死地攥住管家领口。“杀害一个护国王者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吗?”
“先生何必大惊小怪?别说护国王者,你不是连皇帝都害过吗?”
“四大护国王者不知道夏文轩是怎么死的,所以还可以欺骗。”宇文绌咬牙切齿地看着管家,恨不得将这个把自己往火坑里推的家伙撕碎。“不管你的计划成不成功,一旦护国王府的人认为是我干的,我有一百条命都不够他们杀!”
“那就让护国王府的人动手!”管家第一次变了语气,冰冷,无情,饱含杀意。“老狼不死,小狼就无法成为头狼,这个问题,小王爷看得比你清楚!”
宇文绌一惊,“原来,你在安南王身边的棋子是他?”
管家冷哼一声,不置可否。
一股无力感涌上宇文绌心头。他松开手,一步一顿地走向阳台,双手扶着栏杆,看向窗外的惠阳城。历经百年的惠阳城依旧恢弘大气,但阴谋的气息还是在城里缓慢扩散。午时刚过,大街上已经看不见行人了。
“按你计划地做吧。”宇文绌摆摆手,示意管家退下。管家应了一声,就准备告退。
“慢着,”宇文绌好像想到了什么,在管家出房间的一刻叫住了他,“金貂卫还没有传来消息吗?”
“这个嘛,估计您要失望了。”管家的脸上,那股嘲讽的笑再度恢复。“金貂卫,估计已经全军覆没了。”
“什么?”宇文绌已经被一天的诸多“惊喜”打击得体无完肤,最后的噩耗更像是在他心头插了一刀。“金字卫队各个身手不凡,即使金貂卫排名最次,也不可能全军覆没!”
“这可未必,今天回来的,之后金貂卫首领一人而已,而且他一闯入丞相府,只坚持说了两个字就死了。”
“两个字?什么字?”宇文绌皱眉,事情已经向自己意料之外的情况发展,自己不得不小心谨慎。
然而管家脸上忽然浮现出困惑的表情,“他说,金戟……”
“金戟吗?我知道了,你下去吧。”宇文绌不再理会管家,直言让管家离开。管家拱手,抬眼看了宇文绌一眼,告辞离去。
宇文绌看着眼前的惠阳城,喃喃自语,“云溪侄女,你为何不肯老老实实地去死呢?”
......
大夏境内,济水河旁。
夏云溪呆呆地往着济水河对岸发愣。按傲涯的说法,横渡济水河是目前前往西颐最快的办法。济水河水流并不急,但碍于河面太宽,横渡是一件异常困难的事。
因为傲涯他们没有船,而且夏云溪不会游泳。
“在担心你的弟弟,还是担心你的行程?”傲涯让神骏跪坐在地上,靠着神骏假寐。
“……都有吧。”济水河上,除了远处茂密的芦苇以外,什么也看不见,这着实愁坏了夏云溪。
行程多拖一天,宇文绌对大夏的控制就更深一分。而他们二人,已经被这济水河拖了两天。
傲涯却不以为意,随手拔下一根野草叼在嘴里,“我劝你还是好好想想你该怎么面对你的弟弟吧。”
“什么意思?”夏云溪从发呆中回过神来,一脸惊疑地问傲涯。
“按你的说法,你弟弟已经被宇文绌立为大夏国君。如果你此次起兵失败,你就是逆贼无异。但如果你胜了呢?”傲涯似乎觉得野草的汁水太苦,皱着眉头将野草从嘴里吐了出来。
“你是要你弟弟继续当皇帝呢?还是把他撵下来,自己上位?”
“我……”夏云溪一时语塞。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从自己被追杀到现在,尚不到十天,对于一个一直处于深宫之中的公主来说,有太多的事情要思考。
傲涯站了起来,向远方眺望,“这件事你不必现在回答我,路上的一切会让你明确想法……你帮我看看,那个是船吗?”
夏云溪一愣,向傲涯指的方向看去。比起刚才,河面上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点,在芦苇之中若隐若现,如果没有良好的眼里根本无法发现。
“喂,船家,请你过来一下,我们要过河。”夏云溪还没有说话,傲涯就高声喊了起来。声音并不大,但是在开阔的河面上居然久久不散。
夏云溪瞥了傲涯一眼,转而向河面上的黑点看去。不久,黑点慢慢扩大,真的是一艘不大不小的渔船。
“干什么啊?!大老远就听见你们在那里喊!”船家是个四十上下的汉子,个子不高,但是身体十分结实。颧骨高高突起,脸却瘦得像个骷髅。一双细小的三角眼透着不满和恶意。
傲涯笑了一下,“船家,不好意思,我们被这济水河困了两天了,求你行个方便,带我们过河吧。”
“送你们过河?不去不去,我还要打渔……”船家一脸厌恶地看了傲涯一眼,就要开口回绝。但当他一眼瞥见夏云溪时,却一下子呆住。
“船家,船家?”傲涯自然知道船家为什么呆住,轻轻一笑,装作不明就里地样子叫着船家。
船家一下子回神,尬笑道,“哦,你们要过河嘛,那个报酬……”
傲涯轻拍一下钱袋,清亮地响声让船家眼睛一亮。“放心吧船家,只要你把我们两人一马载过对岸,报酬少不了你的。”
“哦,那行,你们上来吧。”船家说完,不怀好意地看了夏云溪一眼。夏云溪不禁一个战栗,所幸船家没有看见就转过身去撑篙了。
夏云溪有些犹豫,刚才船家的眼神让她产生了深深地恐惧与厌恶。
“看来公主殿下的美貌真是举世无双啊,连这些乡里野夫也也这么认为。”傲涯突然附在夏云溪耳边,边吹气边调笑道。夏云溪心里忽然泛起一丝恶心,准备向后退去。
然而傲涯却紧紧地抓着夏云溪的手腕,纵使夏云溪奋力挣扎也无法挣脱。“公主殿下,请您忍耐,我想你也不愿意在此继续停留了吧!毕竟,还是大夏国运重要,您说呢?”
夏云溪一怔,话已至此,夏云溪只能咬着牙登上这艘船。傲涯一笑,牵着神骏拎着戟走上渔船。登时,渔船一沉,险些沉入河里。
船家大惊,急忙回头看向傲涯问道:“你带了什么东西上船?船都差点沉了!”
傲涯连忙陪笑道:“没什么没什么,就是一些杂物,船家您掌船就行了。”
“不行,你给我下去!这船是我吃饭的东西,你给我弄坏了我怎么养家糊口?”船家举起船篙,就欲把傲涯打入河里。
傲涯却面不改色,“放心吧船家,我给的报酬绝对够你买一艘新船的!”
船家的篙停在了半空,便被船家恨恨地收了回来。“哼!如果我的船真的沉了,我要你们好看!”
说罢,船家再度转过身去撑篙,船在平稳的水流中渐行渐远,向下游走去。
夏云溪打量着渔船和周围的河面,忽然手臂被傲涯一扯。夏云溪吃痛,正准备回身骂傲涯,却发现傲涯神色已变,阴沉而可怕。
像要吃人的异兽。
不久,傲涯脸上的笑再度恢复。但此次的笑,透露出的是明显的杀气。
“船家,接下来不会是‘到得江心,且问你是吃板刀面还是吃馄饨’吧?”
(狼顾之相并不是说人长得像狼,而是说人在走路时会向两边观望,像狼一样,以防被人所害,此相貌著名代表人物就是司马懿。最后一句话出自《水浒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