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邃喃,天黑了。”
长舟跟在身侧,提醒道。
绕是那人武功再高,顺着血迹,二人在旁边也发现些树叶的缺损的迹象。
推测死者当时就躲在窗边,被人从背后一剑贯喉,当场毙命。
也是,天已经黑了,再往密林里去也看不清。
“行,回吧。”邃喃答。
“邃喃,你在想什么?”长舟已然恢复了先前镇定。
“那人为何而死呢?”他问。
“许是为了偷看屏风那面的姑娘吧。”
应该就是了,谁会无事躲在窗边呢。
邃喃没有接话,二人又顺着路折返回去。
颂殿已经被收拾妥了,屏风撤了下来,血迹也被擦拭干净。
没了屏风,再望去,大殿一分为二,学子四散而坐,但男子居多些。
邃喃抬眼见大殿前头,坐的分明是白日遇见的白面先生。
长舟拉着他走过去见礼。
赵贠刚收拾了残局,又清点人数,学子共一百三十二人,少了三个,一个已死,另外的想必就是眼前二人了。
他清清嗓子,示意他们先去坐着。
朗声道:
“今日之事,不愆于六步、七步,乃止齐焉。”
“早先之事诸位也都目睹了,我今日在此训诫,勒賴书院不只教授诗书礼仪,更传授做人之道。”
“死去之人乃是你们中的一分子,我会尽力查出真相,还学子一个公道,诸君共勉,还请肃清杂念,安心向学。”
座下一阵哗然,有被吓到的女学子现在脸上还挂着泪痕的,纷纷不解。
长舟腹诽,这么大的事院长大人倒是镇定自若。
哗然间又按姓氏分了班,他姓澹,邃喃姓褚,笔画多的分在一个班里。
他挠了挠头,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从二人回来开始,就有几双灼热的目光注视着他们这个方向,怪不自在的。
感觉今日挺晦气,平白见了血光。
回去的路上他靠得邃喃更近些,先前不觉,靠得近了直闻到一股异香。
“邃喃兄身上怎么还挺好闻的?”他问。
“哦……好像自小时候就有这个,洗不掉的,我自己倒是闻不见。”
“那以后找你可就好找多了。”长舟调笑,又想起什么来。
目睛漆黑,眼光灼灼。
“邃喃,南甸人身上可是都有异香?”
“这我未可知,只是南甸那里有生一种榕木,其花开时臭不可闻,花谢了倒有一股幽香,用这种花做的浴液沐浴,就可驱避蚊氓毒蛇的,用久了自然身上的味道就驱之不去了。”
“哦……”他若有所思。因为新节气,在家中就已然熏了几种芸香草的,自己虽不喜,但身上好些时候都有这样的味道,好些时候,他对香味都挺敏感的,怎么说呢,邃喃这种香味清浅,细细嗅才能察觉,但若是一闻到过,再遇到时就变得浓烈好认了。
“我在窗台那儿也闻到了,只是若隐若现,有些不确定。”
“可是真的?”邃喃道。
“嗯……”长舟想了想,又郑重地点了点头。
过了几日,书院像是没发生过这事一样,照样开课,只是课里乏味,长舟昏昏欲睡,下了学就去打听昨天晚上的事,倒真叫他问出了些东西来。
原来死者名叫萧岗,是泷洲十班司马萧饵的独生子,据说家中过于骄纵,导致性情跋扈,但好在萧岗这人才学不一般,这也是为什么他能进勒賴书院大门的唯一原因。
长舟将这些听来的故事,又给邃喃复述了一遍。
好像书院里越瞒着,众人就会更加好奇似的,长舟对这事十分上心。
邃喃听得漫不经心,把他从书院借来的书翻来覆去地看。
长舟卧在榻上,问,
“邃喃你翻到什么了吗?”
“我在找你说的异香……”因为没有其他有价值的线索,翻来覆去只有味道这一出路。
“哦……找到了。”一本十分老久的羊皮纸卷上。
书皮已经十分老旧了,看起来是巫医的医经,被水泡过,一碰就会烂似的,长舟凑过去看。
念,
“舌雀,花落香氛,布茂林湿地。”
就是说,只要密林又潮湿的地方就会生长。
书上又说,这东西在各国也有人用的。
只言片语,最后也没什么用。长舟心痒痒,自顾出门,也许还能发现什么。
大白天的书院里因出了这事,竟一个人也没有,长舟郁闷地瞎逛。
走到一处四方楼阁,因为刚来,也不熟路,不知到了哪里。
瞥见阁楼前面有一水池,水中还有一块亮晶晶的东西,微风吹过池面,晃了他的眼睛,他走过去。
够着身子从水里将东西取出来,到一处绿茵下细看,原来是一支珠钗,上面攒花,应该是姑娘的物件。
他寻思着要不要放回去,想了想还是准备拿去给邃喃看看再说,现在在他眼里,一切都十分可疑。
也不知何缘故,他对邃喃有种莫名的信任感。
走得急,怀里又揣了一支姑娘的珠钗,长舟在阁楼前撞倒了一位姑娘。
此时姑娘手里端着一碗热腾腾的药,这一撞直接掀翻了杯盏,泼得二人身上到处都是。
姑娘爬起身,用绢子胡乱地擦着,越擦越多,已经染透了衣裳底。长舟这才从地上起来,连忙致歉。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小生冒犯了……”
姑娘虽然生气,看的出压了性子,道:
“无碍,撒了药我再去煎罢了,只是公子这般莽撞,撞了我倒好,前方是诺亭湖,可小心着别跌下水去。”
她声音悦耳,长舟抬起头来,一怔,这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脸上稚气未脱,双目流盼,如水波般流动,不饰妆容,却是清雅之极。她穿了件碧色的长襦,衬得肤如凝脂,长舟觉得,怕是没人再能将碧色穿得如此清丽了。
长舟心砰砰直跳,他今年十五岁,家中的兄长在这个年纪已经婚配了,只是他为了求学,至今未有婚约。
课上虽隔着屏风也坐着女子,他不像别个似的感兴趣。
也说不出话来,就看着女子说完话后在眼前慢慢离去。
才想起,忘了问姑娘的芳名。
长舟回到寝室,将捡到钗的事说了,但没说遇到碧衣女子一事。邃喃劝她放回去,毕竟男女大防,这并非小事。
可长舟却像着了魔般,觉得那女子出现在珠钗掉落的地方,珠钗就是她的也说不定。
彼时的邃喃却听不进他说的话,因为白日里出现的一个人令他到当下也心神不定。
原自长舟出去不多时,邃喃在寝室里照旧在翻看那些旧书。
看着看着,鬼使神差般的,他一抬头,正好看见窗外站着一个人,正目光炯炯地静悄悄地看着他,反应过来,叫到,
“丞叔?”
那个人不答,
“您怎么在这?”他问。
“您不是回去了吗?可是有何变故?”
他又问,想到这些天心中的预感,习以为常的异香出现在凶案现场,如今发现丞叔又没按约定回去,再次出现在勒賴书院,细想个中关联,不免心惊。
他站起来想过去问的清楚些,但丞叔话也不说,跑的飞快,一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他疑惑,丞叔已然花甲之年了,一直在他身边,他从来没发现丞叔身法这么好的。
他突然不敢断定那个人是不是朝夕相处的丞叔,姑且稳了心神,又坐在案前,翻那些书。
一段讲魅的奇文勾起了他的兴趣。
书上说,魅由木精所化,初时为龙面蛇尾,修炼得道的能化作人形,在深山中呼号,比拟各种野兽的声音,诱骗猎户,杀之取心,由此来修炼自身。
邃喃咂舌,这是何人捐的话本,这般怪力乱神,随手扔到一边。
夜里二人各有心事地躺在榻上。
长舟问,
“邃喃,你可有喜欢之人?”
“为何问起这个?”邃喃疑惑,他没有,在南甸十多年,确没遇到过一个刻在心上的姑娘。
“并没有。”他答。
“我今日其实遇到一个人,见她第一眼,我就想娶她为妻。”
邃喃转过去,他脸色绯红,话语怪怪的,以为他在说胡话,说道。
“睡吧睡吧,明日还有早课呢?”
长舟翻过身,杵着下巴,盯着邃喃看,看他已经闭上眼睛睡觉,准备逗一逗他。
突然,又一声尖叫划破夜空。
二人忙穿起外衫起来看,走到院落里,学子大多都聚在这里,正七嘴八舌地议论。
长舟环顾,找那个身影,尽是三五成群的,无果,难道不是同窗的女学子,那又是什么身份呢。
附耳过去,原来又死了一个人,死状几乎与萧岗一模一样。
邃喃心下一惊,不知想些什么。
众人等了一阵,消失多日的赵贠院长出现在院前,安抚大家,众人又都只能回去睡了。
只是邃喃再也睡不着了。
夜深人静,众人不知道的是,勒賴书院院门处,突然多了支点着火把的军队。
大约百十来人,个个精干强悍,一刻钟的时间,将勒賴书院围得水泄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