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难忘的1972年春节
五家坡的1972年，以快要到来的春节为界，好日子和不好的日子都过去了，时间是无情的，它悄悄地溜走，连个招呼都不打。它也是深情的，友情和爱共生，欢喜和忧伤倚存。青春，则张开了它的翅膀，像孔雀一样，向着世界展开它美丽的羽翼。
黄丹奶奶计算着春节到来的日子，过了小年腊月二十三，还有七天就是大年三十，她把儿子给她的压腰钱都留了起来，准备过年给孙子孙女压岁钱。
家家户户都准备过春节。副食品店春节物资很丰富，水果、点心、鸡鱼肉蛋摆满了柜台，只是有的要凭票供应。黄仁杰在本地搞到了一些猪油，每个职工够分五斤的。后勤处长说，大家都爱吃猪油，还不占油票的份，让黄仁杰开阔购买渠道，再弄些分给职工。王玉仙做的葱花酱油猪油汤无论拌饭还是拌菜，香香的味道各家都能闻到，孩子们吃的特别开心。王玉仙对黄丹大气不敢吭，她从侧面观察黄丹，发现黄丹逐渐的恢复原样了，她就放心了，她还不知道旧社会父母包办婚姻的有的痴情男女殉情的事？一旦黄丹想不开，做出傻事，那她一辈子肠子悔青都来不及。
黄仁杰用老娘织的大布被面给过地方的人做人情，人家也礼尚往来，给黄仁杰一些当地的土特产，腊肉腊鱼干菜之类。王玉仙都把它留起来，等到春节丰富餐桌。黄丹奶奶还要织被面，被王玉仙制止了。说快过年了，休息休息，现在的事就是在外面嗮太阳，养好身板，过个快乐年。
雷大海告诉曲芳茗，迎接春节，大干一个月争取春节开门红，厂里活忙，你们该什么时候吃饭不用等。曲芳茗也说文工团排练节目也要贪晚，家里多留些饭菜，让雷红兵多关照妹妹，爸妈不回的时候，到饭点时，用煤油炉热饭菜吃。雷红兵让爸妈放心，现在放假，时间多的很。雷红兵经常帮助何校星打水，心中藏着那句话，就是不敢说出口，因为他发现，他单独和何校星在一起的时候能说的话，见到她的爸爸妈妈，他就胆怯。何校星家煤站拉蜂窝煤的事，平时打水的事他瞅准了时候，几乎都主动去做，当然都少不了王星海和姚庆庆的身影，三个男孩子把五户人家的体力活都包了下来。顾文隽常和曲芳茗夸奖雷红兵，曲芳茗和儿子说，雷红兵总是问的很详细，还说什么啦？妈妈也发现儿子特别在意顾文隽对他的表扬。
黄梅总是找机会和王星海搭讪，看王星海一个人在家，来敲门，王星海说：“黄梅，我看见你了，别敲了，进来吧！”王星海正在鼓捣着三极管收音机，房间一角摆满了电烙铁、线圈、电阻、三极管等原件和工具。王星海对着电路图琢磨着，搞不太明白。正在左右观看。黄梅根本插不上话，帮不上忙。雷红兵也来过叫他到灯光球场打球去，王星海说还是叫何校星和黄丹他们去。
姚庆庆根据妈妈的要求，给爸爸戴孝一个星期，摘掉了黑纱，也没心情和他们一起玩。他在和妈妈一起疗伤，失去爸爸的痛苦一时半会还缓不过来。
何校星忙着画各种花卉，她最喜欢茶花，偶尔在山坡上能看到几丛，红色的山茶花，一朵花十五六个花瓣，每片花瓣都不一样，叶子是青绿色的，枝条是褐色的。何智方决定写五副春联，除了自家贴的，每位芳邻各一副。让何校星先编词，他最后定修改定稿。
腊月二十九，大年三十前一天，厂里的广播喇叭响起来了。是厂党高官做的工作总结。人们只听到表扬中自己的名字，他们有五家坡的机械连队长雷大海、工程师王墨林、后勤处采购员黄仁杰、厂中学、七二一工人大学学校校长何智方，市数学冠军获得者王星海同学。五家坡沸腾了，大人和孩子都从屋里走出来，跳着、喊着，互相祝贺，这是春节给每个家庭最好的礼物。
大年三十，开表彰会到各单位领奖品，都是清一色的一套线衣裤外加一个搪瓷缸，那是厂专门定制的，上写“光荣”二字，下有一排小字，“ 7482厂1972年先进工作者留念”。王墨林家父子二人都得奖，舅爸特高兴，和小海商量着菜谱，王墨林决定亲自下厨，父子俩一醉方休。
各家年夜饭不一样，北方人吃饺子，南方人吃汤圆和年糕。厂里分的带鱼、海杂鱼、花生米还有山东的苹果，海南的西瓜，陕北的红枣。黄丹奶奶看到春节的福利待遇这么好，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她拿出压岁钱，给每人一元钱，用红纸包好，黄梅乐了，心想：一元钱能买好多东西呢！她和姐姐合伙花钱买的一盒胭脂花了壹角陆分钱。
大年初一，雷大海起的最早，他手中拿着一大捆杏树枝，每家分两支插在门上，说当地风俗，借“杏”和“幸”的同音字，寓意一年都是：“幸福生活，天天美好”。
孩子大人都拥到了黄丹家给最年长的奶奶拜年，互送礼物。大人送的糖果和点心，孩子们送的书签，黄梅很用心，她收集了樟树的椭圆形树叶，银杏的扇形树叶，枫树的手掌型树叶，用碱水泡烂，剩下叶子的丝状叶脉，上面涂上红颜色，绿颜色的书签，分送给男女伙伴们，当然最想得到小海的好评。小海也是不吝赞美，夸黄梅想法独特。
大年初一，工厂是不放假的，说要开门红。厂文工团在灯光球场演出，曲芳茗演唱一首洪湖赤卫队选曲《愿天下劳苦大众都解放》，只见梳着短发飒爽英姿的韩英扮相，一展婉转歌喉，唱得如泣如诉。雷大海在下面，一个工友打趣他：“队长，韩英的丈夫，快来帮韩英打死彭霸天回家啊！”雷大海不慌不忙的说：“好人有好报，吉人天相，韩英迟早要胜利。”
整个厂区沉浸在欢乐的气氛中。
演出结束后，广播通知找人：子弟中学的黄丹同学，请到广播室来，请到广播室来。
下面的孩子们炸庙了，子弟校的学生谁不认识黄丹呢？黄丹有好事。
黄丹忐忑不安的走进广播室，只见厂艺术团吴团长在广播室等她，曲芳茗演出完卸妆，也和吴团长一起，黄丹不认识吴团长，进门看见曲芳茗，说：“曲阿姨，哪一位在广播里找人？”曲芳茗把黄丹指给吴团长，说：“我们团长找你。”吴团长一直在打量着黄丹，黄丹面目清秀，身材苗条，身高合乎标准，自然条件不错。团长和黄丹说：“厂艺术团招演员，经学校推荐你，你先给我们唱一段你最拿手的样板戏或歌曲？”黄丹来不及兴奋，想了一下说：“那就唱横断山路难行吧！”接着，黄丹就唱起来：“横断山路难行，天如火水似银、、、、、”在无伴奏的情况下，黄丹嗓音嘹亮，发音、咬字都具备了一定的功夫，声音圆润、悦耳、丰满、动听，面部表情和眼神自然生动，感情非常充沛。“停”吴团长说“能很好理解歌词的意境，是个好苗子，不错”。曲芳茗在一旁帮腔：“黄丹一直是班长，品学兼优，在男孩子堆里都非常出色。父亲是后勤处的采购员，出身贫苦，根红苗壮。”吴团长其实把黄丹的情况和家庭社会关系都了解完了，他也是厂里的文工团老团长，子弟校哪次参与厂里节日演出都少不了黄丹，他是有印象的。他和黄丹说：“那你就在正月初六，就是二月五日到厂人事处领体检表，体检合格，就当新鲜血液充实我们文工团，当新团员吧！”黄丹向团长行了一个礼说：“谢谢团长！”和曲阿姨一起回家。
刚走出门，一群孩子把她围住了，都是同班的同学，问她：“找你有什么好事？”黄丹故作神秘：“不告诉你们。”黄梅更是拉住姐姐的双手：“回家说。”
爸爸妈妈迫不及待的等着黄丹回家，只见黄丹春风满面，一扫往日脸上的阴霾。黄梅拉住姐姐急切的问：“广播找你什么事？”爸爸和妈妈也在等着黄丹说话。黄丹故作轻松地说：“没什么事，就是文工团吴团长找我，让我进文工团。”
王玉仙听了这话，登时喜出望外，“就是说你要参加工作了？”爸爸：“嗯！是好事。吴团长把话说准了？”黄丹：“说准了。是学校推荐的，让我二月五号去人事处报到，领体检表，体检合格了，就进团了。”
这突如其来的喜讯把王玉仙高兴坏了，但是，以文艺做职业，她还是觉得不太好。在她的眼里，搞文艺的过去老人叫做“要饭的”，他们靠卖唱糊口，三教九流最末等，走街串巷，被有钱人戏耍，被人们瞧不起。尤其是女人，要是唱戏的，等于有钱人谁看上了花钱了，可以随意卖身。所以，黄丹小学时，在文艺队排节目，有时晚了，她不给开门，黄丹还记得：小学五年级时排节目因为赶着演出，晚上九点回来，音乐老师尹老师送她回家，敲门：“黄嫂啊！孩子我给你送回来了，开开门让孩子进来吧！”碍于老师的面子，黄丹才进屋，没挨骂。黄丹在学校排文艺节目从来都不和妈妈说，要是说了，又被妈妈骂“不务正业”。她的正业，就是让孩子好好学习，黄仁杰说过：家里祖祖辈辈没有读书做大事的，他们很羡慕王墨林，厂里的技术大拿，在厂里从上到下，受到人们的广泛尊敬。但是当黄丹演节目被左邻右舍夸奖的时候，妈妈还是很高兴。妈妈总是有她的主见，听说黄丹要上文工团，这要作为职业，她心里还是觉得不妥。她和黄仁杰说：“不急，再想想。搞文艺这行不怎么样。”
晚上，孩子和老人都睡着了，黄仁杰和王玉仙还在为这件事睡不着，他二人商量着，觉得有工作了，能挣工资了，给家里减轻负担是好事，要不中学毕业还得到知青点至少干二年，才能抽工回厂。到底是王玉仙脑筋活份，她说：让黄丹先参加工作，就是厂里的固定工了，那时再换工作岗位，也好换了。她说，顾大夫是医生，给人治病，大家伙都高看一眼，她说给谁开病假条，开几天就能请假休息几天。黄仁杰觉得王玉仙说的有道理，就先进厂，然后请顾大夫帮忙调到厂医院当卫生员。
黄丹很优秀，给王玉仙长了脸，五家坡的大人孩子都知道黄丹被招进文工团了，当着王玉仙的面，夸奖黄丹。王玉仙嘴上说没什么没什么，就是早参加工作几天，学习好才是正业，心里别提多高兴了。眼见着黄丹的生活要开启新的一页，黄丹要到新的环境工作，忘掉那些不愉快的事，这是王玉仙最高兴的。
王玉仙把家里的被褥枕巾都给黄丹换了新的。让黄丹知道，爸爸妈妈对她是高看一眼的。黄丹上班之前，妈妈又求厂里有名的“小裁缝”，给黄丹做了一套灰色涤卡衣裤，一套深绿色凡立丁衣裤，套装穿起来很美。爸爸给黄丹买了一双漂亮的女式皮鞋。
这时的黄丹，心里有一种庄严的成人的感觉。她长大了，什么事可以自己说了算了。她暗暗对自己说。
厂里的文工团在工人当中地位还是很高的，厂里的文化生活贫乏，除了放电影，就是看文工团演出，演的样板戏片段最多。大多数人都会哼唱几段。文工团会乐器的人最受年轻人追捧，吹笛子拉二胡弹琵琶的团员，还到子弟校表演过，有的家长就给孩子买乐器，请他们教孩子学学乐器，年轻的工人也都喜欢。所以，下班后在单身宿舍的青年，吹拉弹唱的声音不绝于耳。尤其是春秋两季的时候，气候温润，青年男女到附近的山上，那个神秘的小树林里吹拉弹唱，也是厂里一道美丽的风景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