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三看着这连绵起伏芦苇丛,在夜风中不断的摇摆,不知道这里面藏了多少难民,过了这一夜,明天还有多少人能够站起来看到明天的晨光呢!
白三招手让自己的几个人围过来,商量道:“城主要求我们带领尽可能多的灾民去龙城,但是也要求不能有盗贼之类的,这里的人白天狂奔而逃,都是灾民没错了,明天我们留三个人在这里,劝服他们去龙城,其他的人,我们还是小心翼翼的靠近凤阳去看一看。城主说希望能够有很多的孩子,凤阳城应该还有不少人,我们先也需要去弄清楚到底是义军胜了还是官军胜了!”其他人答应一声,然后白三就留下三个人,自己带着其他人,趁着夜色朝凤阳城勇敢的走去。
晨光渐起,芦苇荡安安静静,唯有呼呼的风声越来越紧,伴随着远处河浪拍打沙滩的声音,犹如鬼灵军队韵律的脚步……机灵的老朱提心吊胆的一夜未睡,天边吐出第一缕白的时候,他就爬起来了,看着两个同伴还在呼呼大睡,不禁很是羡慕,没有弄醒他们,独自排开芦苇,想走到河滩上去洗把脸清醒一下。老朱排开芦苇走到空旷处,却情不自禁地大叫了一声,惊骇地张大嘴巴,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发出声音,河滩上躺满了人,或者说是躺着的不知生死的人,密密麻麻的一直延伸到河边,很多人仅着片缕,在逃跑中撕扯或丢掉的,他们安静的躺着,犹如被河浪冲上岸的鱼,还有一些未上岸的“鱼”,在冰冷的河水中随着浑浊的波浪上下起伏……老朱压抑着内心的恐惧,跪在地上无声的嘶喊,苍天啊,可怜可怜这些无家可归的人吧,他们前世做了什么大恶,这一生要在这样的乱世中生无定所,死若弃物?!
不能耽搁了,必须尽快将还活着的人带到龙城去,城主一定有办法救活大家的!老朱坚定的扇了自己一巴掌,清醒一下,迅速回身将还在说呓语梦话的两个同伴踢醒,开始河滩上寻找活着的人。老朱等仔细的探着每一个人的脉搏和呼吸,找到一个还有反应的,不禁欣喜若狂,不顾一切的将人弄醒,被弄醒的人惊恐万状,以为是被索命的追上了,马上要被砍了,马上以头抢地,跪在地上不住的哀求,任凭老朱等怎么劝怎么解释,他都只会喃喃的求饶命,老朱怒了,想起城主在文化扫盲课说的那句“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不觉深有同感,拔出随身短佩刀,用力拍在他脊背上,那人立马浑身一抽搐,屎尿齐流,不再哀嚎了。
“去那边空地蹲好!要是敢跑,断了你的狗腿!”老朱狠狠的威胁到,这话果然奏效,被叫醒的人立刻四脚并用,迅速爬到老朱指定的位置,双手抱腿安静的蹲着,犹如上幼儿园乖巧的小可爱!
整个上午,三人已经搜遍了这片河滩和芦苇丛,陆续找出了四百多人,这四百人有男有女,看着都比较年轻,所以他们才能坚持到这里,但是更多的人将这无名的滩头当成了自己最后永远的家了!看着天色,老朱决定出发,这天看着是要下大雪,必须尽快赶回龙城去,而且还要去接应白三等人。
四百多难民,在老朱的吆喝中木然的起身跟在引路人的身后,他们都低着头,并不是因为蓬头垢面羞于见人,而是深深的木然的绝望,已然行尸走肉……心急的老朱路上不敢休息,一路急行,路上走着走着有一些坚持不住倒下的,也顾不上了,翻过一道山梁后,老朱就看到了隐藏在乌云雾气中的飞龙山,顿时思乡心切!
但是,前方奔来四五匹马,马上是穿着皮甲的骑士,老朱大骇,家门口碰到了强盗还是官兵?老朱大叫着隐蔽隐蔽,赶着人群朝旁边的小树林跑去,但是这些骑士很快,人还没到,就有声音高喊道:“猪头,你个滑不溜秋老不死的,兄弟都不认识了,跑哪去呢!”老朱转身这才看到是自己的老熟人,现在在龙城卫的程四,老朱老脸一红,讪讪的道:“我早知道是四哥了,这不是想给您让道,怕耽误您公干嘛!”程四跳下马,指着老朱笑道:“你这张嘴,就不担心你不会活着回来!你们出发的时候,飞虎卫的斥候也随着出发了,你回来的消息是斥候送回来了的,城主不放心,派我们几个来接呢!”
老朱一阵感动,想了想,“那就太好了,这些人就交给你带回城去了!我们还要去接应白老大呢!”
程四瞅着老朱,第一次觉得这个油滑的半干老头子如此义气,也不废话,丛马鞍上取下一带干粮一壶水,还有一件披风,送到老朱手上,马上又另两位骑士将相同的东西送到老朱的两个同伴手上。
“好,带着这些东西,见到了白老大,不管有没有人速度赶回来,刘先生说了,暴雪要来了!”
老朱点点头,指着这些人对程四请求道:“都是些可怜人,从河滩上捡回来的,好生将他们护送到龙城,就算是死,也要给个埋尸的地方……太惨了,河滩上,芦苇荡里,死了好多人啊,好多人啊……”说着,老朱就忍不住老泪纵横!
程四拍了拍他的肩膀:“活着回来,城主每天在塔楼上等着你们呢!”然后转身喝呼着骑士,将人群护在马队中间,朝龙城赶去。
老朱深吸一口气,稳定了一下情绪,对着两个同伴道:“走,我们再去凤阳,赶上白老大,争取带更多的人回来!”
另两个人一齐点头,三人就蹲在路边迅速吃了点干粮,将携带的东西清点好,迅速赶路。
这时已经不是夜晚,但是天空犹如黑色铁锅扣在大地上,没有一丝风,只有无尽的黑暗,沉默的黑暗,不知道在这黑暗的背后,云层的上端,到底是哪路神仙在操纵着万千生灵的木偶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