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秘密
我回了家，有些有气无力。我鼓足勇气，酝酿多时，却还是没有得到相宜的结果。我觉得自己好像武侠剧中被人挑断手筋脚筋的人，虽然有手有脚，却是废人一个。这样比喻不太精准，却是我有力却无处可施的一种表述。本以为和严言的关系做个了结，目前的状况会变得简单，我可以丢下枷锁继续前行。可是没想到却搞得更糟，我依然在原地打转，我的决心，我的勇气，瞬间像被扎破的气球，嘭。
我仔细想严言说的话，的确，我可以利用这段时间认真思索，但是，他回来以后，我们还能够回到从前吗？绝对不可能了。有些事情，从一开始就注定不会有结果，即使有各种因素干扰视线，时间的流逝终究会洗涤蒙在眼前的尘埃。那个时侯，就是重新洗牌的一刻。而现在，我惟有等待，这一次，我会耐心，面对面，与严言一起面对我们的关系。艰难，但是，于我，于他，都是好的。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的感情逐渐明晰，心底已有了抉择，只等着严言回来与他讲清楚。每一天看到阿武，我的心情就愈加笃定。严言之于我，像一个故友一般，安全无害。或者说，我把他当做朋友，而他偶尔表现出来的男人的情绪或举动我不能接受，也就说明我们之间的关系只能到朋友位置。之前错误的判断及反应，可能真如柳清眉所说，的确是受了陈轩柟的影响，这件事情是我的错，我实在不应该在昏头昏脑的状况下就答应严言交往。然而我的错误我愿意承担，只是这样的错误无论如何都不能再继续下去。
九月中旬，上海的天气依然很热，丝毫感觉不到已经是秋天。严言出差的这段时间，我们没有联络。昨天在电梯里遇到工程部的同事，才得知他们今天就要回来了。
早上出门的时候，太阳还和七八月时候的一样，晒得人发晕。快到中午的时候，天色突然沉下来，闷闷的，不一会儿便下起瓢泼大雨，雨水打在玻璃上，竟有些许骇人。
陈工端着茶杯站在窗前，抿一口，说道，“下一场雨解解暑气，终于要入秋啦，今年的夏天太长啦！”
我盯着窗外的天空，大中午的时候，竟有着下午四五点钟的暮色，只觉得如果就这样入秋了，也过于突然，没有过度。尽管这个夏天也的确磨人，但是就这么结束，好像也……说不清楚，只觉得心里有点闷。
三点钟左右，楼下工程部的一个人突然跑进来，和蔡姐不知说了些什么，蔡姐的脸色马上就变了，瞥了我一眼，就跟着那个人匆匆下楼了。
过了有半个小时，蔡姐回来，眼睛红红的。敲敲我的桌子，示意我去会议室。
我进去，随手关上门。
“丫头，严言他们的车在路上出事了。”蔡姐哽咽着。
我完全没想到蔡姐叫我进会议室，说的内容竟是如此，整个人一下僵住，不能反应，也说不出话来。
蔡姐叹了一口气，“送到医院抢救，人已经过去了。司机重伤，还在医院躺着，其他人也在医院。”
人已经过去了，人已经过去了。耳边忽然嗡嗡的，来回只听到这一句话。生离死别这种东西，在我身边还没有切实的体验过，我无法相信。
眼前无数画面翻腾，真实的、虚假的，都如幻影般飘渺。严言进入地铁的背影，大雨中的车祸，满身是血的抢救，全身被白布蒙上的画面，不，不是的，这些都是假的！他一定是不想分手，才编一个这么可怕的故事出来！
可恶可恶可恶，居然还让蔡姐一起来骗我，严言你个大坏蛋，你就算有多生气也不可以编这样的故事，你知不知道我会害怕的！
“丫头，我也想这只是个恶劣的玩笑，可是它不是啊，丫头！”我抬起头，不知何时蔡姐已经搂着我。“你哭吧，可怜的丫头，你一定没办法相信。哭出来，嗯？”
我像个木头人一样静静地被蔡姐拥着，没办法说话，没办法流泪，没办法思考。时间于我，完全静止，静止在那句可怕的话一霎。
蔡姐看我没有丝毫反应，叹了一口气，抱我一下，走出会议室。
我一个人坐在会议室，不知道应该想些什么，这个时候，应该哭，撕心裂肺、肝肠寸断，至少也该泪水涟涟吧。我没有哭，一滴泪都流不出来，就像一个空壳，没有心的空壳。我真的是没有心啊，没有良心的人啊！
不知过了多久，等我走出会议室的时候，所有人都用同情的目光看着我。蔡姐说，“丫头，你先下班吧。”
我摇摇头，握住鼠标，盯着屏幕，继续画图。周围的人说些什么，我不听不管。
今天的效率特别高，到下班的时候，我居然把计划明天画的一部分图都画完了。蔡姐看着我，很是担忧，嘱咐一定要有人陪我回家。小青、熊哥、阿武都要送我，高枫说坐他的车，我都拒绝了。这个时候，我不能接受任何一个人的同情，如果接受了，就说明严言真的不在了，我不能接受！
我像往常一样，等车、乘车、下车，我也知道阿武一直在后面跟着我，一直走到楼下我都没有回头，他也没有喊我，就这么默默地跟着我。
一到家我就把手机关掉，没有开灯，静静的坐在希儒放在地上的瑜伽垫子上，世界是静止的，我除了呼吸，没有更多的力气做其他事情。
希儒回来又被我吓了一跳，和我说话我也不回答。我走回自己的房间，打开电脑，点开一封未读邮件。发件人是严言！我整个人跳了起来，果然，果然是骗我的！
信的内容不是很长：“小遇，明天我就回去了，哦，今天！这个时间给你写信，大概等你看到的时候已经先见到我了。你猜我给你带了什么好吃的？猜不到的话，下次出差就没份了啊！
呵呵，其实每次和你一起吃东西聊天都感觉好开心，现在想想，你是我的女朋友，我却什么浪漫的事都没有为你做过，甚至最寻常的看电影送花我都没有做过。你也知道的，我从没谈过恋爱，真是笨的可以！以为送你贵重的礼物可以表达我的心意，可是你虽勉强收下，却从未戴过。
阿武送你的银镯子你却一直带着，你还说你不喜欢戴首饰，呵呵，看来是送的人不对。他一定很了解你，也很喜欢你吧。那个镯子真的很简单，我猜价钱还没我送的那个十分之一多，但是真的很适合你，很漂亮，他一定是在很美的环境中送你的吧。凤凰啊，在古镇的诗意浪漫当中，对的时间、对的地点、对的礼物、对的人。
你不要惊异我是如何知道的，不要小瞧我这个T大的高材生呵呵。我想通了，你想分手，那我们就分手吧，既然你那么不快乐。不过，将来你千万不要后悔哦，我这样的人不缺女孩追的。
如果，你回头，我一定不在原地等你了！可是，如果你真的回头，即使我不在原地，你也要来找我，好吗？下一次，换你对我说，严言，做我的男朋友吧！
这些话，我还没有办法当面对你说，也许，见了面我会对你很凶很冷，到时候你可别哭啊，你若哭了，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好了，就这样吧，我也要赶紧睡了。再过十几个小时就见面了！再见！“我盯着电脑屏幕，哭的不能自己。希儒推门进来，一脸悲伤，”小遇，我打电话给熊哥，我都知道了。“我冲过去，一把扯住她，”希儒，你看，你看，严言给我发的邮件！他们果然在骗我，他好好的，好好的！“我力气很大，把希儒扯到电脑前。”你看啊，是不是？我明天要把他们一群坏蛋打到看不出原型，害我担惊受怕，现在还流了这么多眼泪！“希儒看了看邮件，难过的看着我。
“希儒，你给我做证啊，你也看到了，17号，对吧，对吧？”我急切的问。
“小遇，那时间是凌晨的，是出事之前写的！”希儒抱着我，不忍心地说出事实。
“希儒，为什么？你说这到底是为什么啊？”我瘫坐在椅子上，“你知道吗，我好坏，我好坏啊！我对严言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分手，居然是分手！以前橙子说过，说我是没良心的女人。我是啊，我的确是啊！严言是多好的人啊，对我也那么温柔，我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居然要和他分手！”
“小遇……”
“我不分手，我不要分手了，只要严言和往常一样，平平安安回来，他又带了好吃的东西，我们窝在一起吃一个下午，他给我讲出差时遇到的事情，我给他讲公司里的好笑八卦。我不要分手了……”我哭倒在希儒怀里，上气不接下气，希儒温柔的抚着我的背。
那个晚上，我失眠了。一闭眼就是严言走近地铁口的背影，那个光线，诡异到极致。
早上很早我就起来了，希儒看到我的脸，担忧地说，“小遇，今天请假吧，你看你……”
我摇摇头，“我的图还没有画完呢。”一夜的流泪加上彻夜未眠，不用照镜子我也知道，我的脸色有多难看。
进了办公室，几乎每个人都过来安慰我一番，我只是茫然的点头，不断点头。中午蔡姐通知大家，周末参加严言的追悼会。
周日我们随公司的车去参加严言的追悼会，地点在上海往浙江方向的郊区墓园。墓园很大，分东西两个区，郁郁葱葱，环境很清静。严言的墓碑座落在青英园，里面都是英年早逝的人。
我们到的时候，严言的父母亲戚都已经到了，蔡姐扶着一位妇人，不时的擦泪，说“师母，师弟走得很平静，你一定要保重啊！”这是我第一次见严言的父母，没想到竟是在如此情境。
他的妈妈一直哭，泣不成声，蔡姐一直在身边照顾着，生怕她昏倒。他的爸爸身材清瘦的、面容悲戚却坚毅，致追悼词的时候腰杆挺得笔直。他说他的儿子很有出息，虽然只有二十六岁，但是无论是学习还是工作都是勤奋敬业的，他很为儿子骄傲。在场的人都为之动容，拿着纸巾拭泪。我早已软软的靠在小青身上，流泪于我，如同呼吸一般。
每个人轮流着在墓前鞠躬，我附身的时候，在心中默念，“严言，安息吧！下辈子，不管我们是否天各一方，我一定会在茫茫人海中寻到你，对你说，嗨，做我的男朋友吧！”不知道是恰巧，还是真的有迷信这种东西存在，这个时候，突然吹来一股风，我感觉我的头发和裙子都扬起来。我愿意相信，严言他一定是听到了，他借这阵风来告诉我的。
蔡姐俯在她师母耳边说了两句话，那哭泣的妇人抬眼看我，然后走近把我搂在怀里，“孩子，好孩子，可怜的孩子！”然后就是哭，打量着我，拉着我的手，戚戚哀哀地说不出话来。他的爸爸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只是继续对每个鞠躬的人点头。
临走的时候，我说，“严妈妈，严爸爸，你们一定要保重身体，这个是现在唯一能为严言做的事情，不然他也会不安心的。”
老两口点点头，严爸爸沉了一口气，说，“小姑娘啊，你也要想得开，你还年轻，还有未来，要好好生活，好好工作！”严妈妈拭拭泪水，眼睛红红的看着我，“你这么瘦，也要注意身体啊！”我不断点头，然后和同事上了车。
车子上了高架，小青拉着我的手，小心翼翼的。其实最近所有人对我都是小心翼翼，刻意不在我面前提严言。“小遇，你的脸色白得吓人。刚才，就你鞠躬的时候，我在后面看着心惊，只觉得你要被风吹走了。”
我今天穿了一条白裙子，脸色的确不好，而且最近几天我的体重一下掉了好几斤，我知道大家都挺担心我的，可是身体上的变化我也没办法控制。我拍拍小青，扯出一抹笑，“我没事，你别担心。”
小青叹了口气，“唉，你别笑了，比哭还难看。要不今天我去你家陪你睡吧？”
我摇摇头，“你来了，不清净，我更睡不着。”其实我已经有两天没合过眼了，就是睡不着，头疼的要命，但是思绪很清晰。入夜还会听到马路上的车声，到了半夜，一点儿声音都没有，静得害怕。我躺在床上，连翻身都不敢。眼睛盯着表，一下一下跳动着，提醒我，我还属于这个世界。同时，又想到，严言已经不在这个世界，这让我更加痛苦，更是无法入睡。
“你要不然吃点儿安眠药吧，你不说我也看得出来，你根本没有休息好。”小青担忧的看着我。我笑笑，没有说话。没有力气说话。
车子开回公司，我找到人事部的人，把年假休了。按照公司规定，要休假三天以上的，应当提前一周交申请。我这次年假加上双休日整整一个星期，人事部的人听了马上对我说，“好的，你好好休息！”
我也很想，想睡个觉，哪怕三四个小时也行。
阿武继续跟在我身后，默默地把我送回家。
洗了热水澡，甚至用了希儒的精油，薰衣草的，有安神作用。躺在床上，眼睛还是瞪着，那精油对我没有丝毫作用，还是希儒家教的老外从法国带给她的呢。看来这些杂志上教的方法太华而不实了，也许针对小资，我还算不上。
我今天一定要睡觉，快要崩溃了！突然想到最传统的方法，醉酒！马上跑下楼，进了便利店，买了一打啤酒，怕分量不够，还加了一瓶白酒。
扔到床上，准备随时倒头就睡。喝了四罐啤酒，跑了两次厕所，还是没有睡意。人家说不同的酒混起来喝很容易醉，我又打开一罐啤酒，喝了几口，又打开白酒，倒进去一些，摇了摇，仰头就喝，呛了一下，白酒倒得有些多，啤酒的味道几乎被掩盖。就这样喝了不少，虽然有点晕晕乎乎，可是还是睡不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