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光脚站在地板上,米白色高领毛衣,深色阔腿裤更显的身形修长,典型的天鹅颈,直角肩,棕褐色的木质地板衬着她冷白的脚面,显得更加白皙。
长宁仿佛没听到丁辉的哀嚎,冷着声,一字一顿:“道、歉。”
温致远站在玄关处,定定的看着她威胁人,她把头发剪短了,烫了纹理,显得整个人更加干净利落。她明显是刚睡醒,头发微微蓬松却不失凌乱美,脸颊泛着微红,压出一道红印,他眼睛里漫开星星点点的笑意,倒是和她现在撑起的两米三的气场不太符合。
温致远知道她睡觉被吵醒会炸毛,镜框下的眼睛清浅温倦,盛着暖意。
一旁的儿科医生楚辞微愣的看着这个温润如玉的男人,再然后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等目光落在那抹倩丽的身影上,她皱了皱眉头。
赵长宁视线落在眼前呲牙咧嘴的男人身上,抿着唇,仿佛在考虑哪里下手比较好,却没有注意到远处的视线。
这事儿解决起来也简单,丁辉是个惯会揣摩的人,趋利避害是人的本性,大丈夫能屈能伸,道个歉算什么。
听到极不情愿的三个字,赵长宁松开他的手指,没抓住这一点不放,真心实意也罢,虚与委蛇也好,不过一声道歉。
她压了压太阳穴,有些头疼,应该是被冷风吹了一下。
随着门的关闭隔绝了一众人看戏的目光。照长宁头痛的揉了揉太阳穴,现在她也没胃口吃饭,被惊醒后丝毫没了睡意,却头痛欲裂,就着水吞了两颗止痛药后,忽的想起入职报告还没写,叹了一口气,翻出笔电,认命的码字,感慨“养家糊口”不易啊。
门外一片安静,丁辉尴尬的笑了两声,没人理他,他也觉得待不下去,自觉离开。
客厅里气氛有些迷,易程厌厌的坐在沙发上在,自顾自的叹了一口气,没心情,他家祖宗生气后果很严重。
温致有一瞬的神色不明,盯着紧闭的书房门看了几秒,旋即错开视线,嘴角不经意间扬了扬。
好久不见啊—赵长宁。
临近清晨,到底还是发作起来,赵长宁坐在医院候诊区,捏着看诊号码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她昨晚报告写到两点,两粒止痛药非但没起作用,今早上醒来,情况更加严重了,周舟提着保温杯,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哒哒的,看长宁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恨铁不成钢,去了趟美国,把自己过成这副模样,纯属找罪受。
“怎么,没带个美国帅哥回来?”周舟揶揄她。
赵长宁微微睁开眼,睨她一眼,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人家帅哥看不上我,不愿意跟我来受苦。”
赵长宁和周舟高中期间就是舍友,就连大学专业也相同,两人挺聊的来的,不同于赵长宁继续深造,大学毕业的周舟早早就接受社会的历练,现在在一家建筑事务所主管建筑设计这一块,也算是个官吧。
拉倒吧,周舟翻了个白眼,一听就不是真话,就赵长宁这相貌,嫌弃她的人眼瞎了吧。周舟是个资深的颜狗,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如果让她每天面对赵长宁那张脸,她能每天多吃两碗饭。
周舟陪她等着叫号:“回来还走吗?”
赵长宁开保温杯的动作一顿,淡声道:“暂时不走。”她不确定自己走了这么些年后,她会不会适应。她原计划是在国外待两年后回来。
周舟接过保温杯,看里面的热水下去一大半,才满意的拧上盖子,随意调侃:“你说你干嘛非得去国外读研,你本科毕业直接跟我一起进事务所多好?”
赵长宁闭目养神,闻言,只是掀了掀眼皮子,随意胡扯:“因为,我热爱建筑。”
周舟没信,晃了晃手中的杯子,优雅的翻了个白眼,见鬼去吧,她这般反应,平平静静,不放在心上,还热爱呢,一看就是假的。
赵长宁一哂,继续闭目养神,其实她不回来大部分是因为学术圈,人脉都在那边,一但回来,她基本就算从头开始了。
不过,一周前,到底是因为爷爷的一句倦鸟归林,毅然决定回国,只是,她也不知道,其中对那个人的执念又有多少。
等播到她的号码,她站起来理了理压皱的衣摆,敛了神色,捏着单子去坐诊室。
一路走到尽头,她敲了敲房门,听见一声回应后,推门而入。
她进来后打量一番,坐诊室里无人,房间不大,一张奶白桌子上摆着厚厚一摞纸,签字笔横在上面,她甚至可以想象它的主人上一秒握住它写字的模样。
桌子旁的蓝色帘布,太阳光洒落,透出浅浅身影,窸窸窣窣的声音传出来,影子摆动,帘布微浮。
嗤啦一声,门帘被拉开,男人措不及防出现在她的实现中,站在光影里,身姿挺拔,肩膀被阳光笼罩,因着逆光,长宁看不清他的样貌,只觉得那副金框眼镜下的眼睛和阳光一样,透着光亮,浅眸折光。
他垂头,慢条斯理的擦手,他的手指修长,骨骼分明,被窗外的阳光渡上一层朦胧的光晕,透着神圣。
男人的脸被医用口罩遮住,只能依形状窥探其脸部轮廓线。露出的皮肤在阳光下泛着白,连手上的皮肤都是冷白色,长宁一瞬不移的盯着他的手,喟叹一声,真的,太好看了,这是长宁的第一感觉。
她敢笃定,这双手,是一双外科医生的手。
许是她的眼神太过炽热,温致远索性把两只手都暴露在她眼前,抽出胸前别着的一支笔,坐在椅子上,轻咳了一声示意她回神,可以开始。
赵长宁有一瞬的松怔,然后迅速回神意识到自己刚刚的失态,她不是手控,从未这般过。
随着纸张翻页声,耳畔传来声音:“发烧吗?”温润,和煦,正如初春的阳光,不似夏日的毒热,也不似冬天那般,阳光没有温度,只带着清冷。
赵长宁耳朵软了几分,感慨上天真是偏爱他啊,声音好听,手也好看,如果长得帅,那就太不给人留活路了。
温致远眼睛弯了弯,眼眸盛着暖意,看她这样子,怕是不知道想哪里去了。
赵长宁还未来得及回答,额头就覆上一双干燥的手,温温热热的,她抬着头,怔怔的对上他的眼睛,然后反应过来,哦,原来他是在测一下自己是不是发热啊。
一片和煦中,有护士敲门进来,温致远附在她头上的手还没移开,护士看见这一幕,难得的愣了愣,温医生从不会亲自上手测病人体温,有的小姑娘故意不测,就为了和温医生有一个亲密接触,当时温医生直接摁下呼叫机,让前台护士拿一个测温计,那把测温计,粉碎了多少人的梦想啊。
温致远收回手,视线转移,示意她稍等,护士立刻明白过来,在一旁安静的站着。
接下来的流程就快了不少:“吹了冷风?”
“近期吃凉的了吗?”
“这种情况多长时间了?”
她一一回答,最后开药方时,赵长宁又被她的一双手吸引了目光,他蜷起的手指线条流畅,捏着签字笔,落下蓝色字体,笔画流畅,丝毫不像网上流传的医生体,实在是赏心悦目啊。
等长宁的身影完全消失,温致远收回视线,转过头,朗声问“什么事?”
护士忙把病历放在桌子上,清清嗓子,开口:“温医生,主任说不用让你帮甲医生代班,下午需要让你和他去H省走一趟。”
温致远颔首,表示知道,最后等她走时,温致远突然出声:“换一个测温计,谢谢。”
护士释然,原来是测温计坏了啊,她说呢,温医生怎么会上手呢。
易程敲门进来,温致远坐在椅子上,突然出声:“你表妹叫赵长宁?”
易程一开始没反应过来,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是啊。”易程从未对别人说过,他家在齐鲁省,姑姑一家在京都,平时也就过年过节来往,不过因着他考到这边,交集才渐渐多起来。
他莫名其妙看了一眼温致远,长宁是他表妹有什么问题吗?
“没事,她在输液室。”
输液室,易程在一旁愧疚的笑,恨不得端茶倒水。赵长宁揉了揉胀痛的头,要不是她自己心里有点数,花式彩虹屁都把她夸飘了,她无奈,真是为了取得她原谅,无所不用其极啊。
“打住,你要真觉得的愧疚,就把车给我开几天。”她公寓距离X大有点距离,刚回来,还没买车代步。
“行。”易程痛快答应,只要长宁愿意跟他计较,那这件事就算过去了,他长舒一口气,见她朋友过来,识趣的自动离开。
赵长宁看着周舟一屁股坐在她旁边的椅子上,勾了勾她输液的管子,撇撇嘴,一脸严肃的说:“你知不知道,能吃药就不打针,能打针就不输液,那你是不是没救了?”
赵长宁懒得理她,阖着双眼。意思明显,你说你的,反正我不听。
周舟一噎,见她真慢慢睡过去,头不停的往衣服里钻,明显是冻的,输液室里没开空调,但人不少,清醒时还好,一旦睡过去就觉得冷气入骨,周舟想想她这几天应该也没睡好,叹口气,把自己作成这样,也没个人照顾,可怜啊,认命的去超市买热水袋。
等周舟回来时,就看见一个穿白大褂男人,蹲在赵长宁面前,小心翼翼地掀起长宁身上盖着的毛呢大衣,然后轻手轻脚的塞进去一个热水袋。
周舟摸了摸下巴,笑得荡漾,果然,哪里都有怜香惜玉的人,她颠了颠手里的暖水袋,正好,她也怪冷的。
医院里环境嘈杂,赵长宁是有意识的,她以为热水袋是周舟买的,就没有睁眼,只是道了声谢,她还疑惑怎么没得到回应。
挂了三个小时的水后,赵长宁成功把周舟拐回自己公寓,她的公寓还是上大学时买的,她宿舍里的人不好相处,都是会作妖的主儿,有些事儿,她们做的有些过,她虽然不想管,但本着人道主义提醒几句反倒惹得一身骚,她索性就搬出来了。
扑面而来的灰尘味令周舟迈进去的脚又收回来。眼神愤愤的盯着她,合着管饭前还有义务劳动?
赵长宁无视她,丢过去一个抹布,眼神鄙视,仿佛在说,是谁一听管饭就屁颠颠的跟过来的,连帮什么忙都不问问。
此刻,若是周舟知道她的想法,肯定一个箭步冲过来,掐住她的脖子,狠狠地说:“老娘是来享受的,不是来当劳动力。”
赵长宁才不管,反正门一锁,跑都跑不了。
打扫干净后,两人居然出了一身薄汗,周舟瘫在沙发上,她在思考人生,她是什么时候沦为苦力的。
赵长宁还在厨房刷碗,几年没回来,她看着碗池里的水,脏的啊,混水摸鱼都摸不到。
忙活间,客厅里的手机响了,长宁竖起耳朵一听,是她的手机,示意周舟帮忙看一下。
“赵姨打来的,接吗?”周舟问她。
赵长宁此刻正在把碗摞成一摞,往壁橱里放,顿了顿,应她:“我不想接,你接?”
“我也不想接,找你的,你来应付,我打配合。”周舟把手机放在桌上的手机,划开免提。
一下是三人对话:
赵妈:“什么时间回来的?”
赵长宁:“不久,刚回来。”
周舟:“是啊,赵姨,小宁子确实回来不久,也就一天了吧。”
赵长宁眯了眯眼,拧了她一把,靠,说的打配合呢,拆台可还行。
赵母也不生气,“那就请转告刚回来一天的小赵老师今晚回南山居来报道。小周也来吧,今晚上赵姨烧几个你爱吃的菜。”
周舟笑眯眯的:“行啊,保证送达。”
南山居是长宁爷爷住的地方,老人家年龄大了,不愿住在嘈杂的地方,南山居属于近郊,环境优美,距离Q大半小时车程,赵爷爷一周两节课,倒也不累人。
挂断电话,赵长宁扑过去,把手上的水全甩在她的身上,磨着牙根,恨恨的说:“小舟子,你个叛徒。”
周舟好不容易脱离苦海,问她:“你干嘛不想回去,家里多好啊。”
赵长宁支起身子,拉了她一把,轻声叹了口气,说:“当年我报了建筑,我妈心里本来就堵着一口气,然后我没给她说一声就出国,就等于是我逼着她咽了那口气。”
周舟翻了翻果盘,没一个她爱吃的,撇撇嘴,心道,还不是你自己作的,不过,她有些好奇,“你当年到底是为什么选的建筑啊。你说你爷爷研究临床,你爸妈一个临床医学教授,一个临床药学教授,这么好的资源,非得跑X大学什么建筑,你说你是不是傻。你这是图什么?”
赵长宁苦笑了两声,图什么呢,好多人知道她的选择后都不理解,周舟憋了这么些年,她早就知道有一天周舟会忍不住问她。
长宁闭了闭有些涩的眼,叹了口气,反问她:“我爸妈当年多忙你知道吗?”
周舟怎么可能不知道,高中三年长宁父母基本没来看过她,就连高考那天,都是长宁一个人进的考场,就像是一个战士,孤单的扛起武器,奔赴战场。
医学工作者的时间从来都不是属于家庭的,医生的时间耗在手术台上,争分夺秒,救死扶伤。
医学研究者的时间砸在了实验室,用他们的研究成果造福世界,解救更多被疾病缠身的人。
更因为她的父母是教师,医学研究者的双重身份,所以他们必须走在所有人的前端,教书育人,他们对得起全世界的人,却唯独对不起家人。
长宁苦笑,开口道:“我不想以后我的孩子和我一样,过的这么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