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天,莫名的心情不好,加之心里有事儿,赵长宁整个人厌厌的,一上午不怎么在心思。
伴着淅淅沥沥的雨声,赵长宁揉了揉手腕,垂下眼眸,莫名烦燥。
指尖触及玉镯,发出清脆的响声,她盯着自己腕子上的手镯,无声的沉默几秒,最后索性起身出去透口气。
小雨渐大,打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淋在玻璃窗上,留下一道道痕迹,模糊了视线。
温致远到底是没来成,雨太大,路滑,视线受阻,高速发生上几起追尾事故,伤员一个接一个的往医院送,哭声,呼喊声,嘈杂不已,医生们忙的焦头乱额,连淋湿的衣服都来不及换。
早已过了长宁下班时间,看着没有消息的手机,他皱眉,抿紧了唇。
下一场手术安排的很紧,有人在叫他,温致远垂了眉眼,点开长宁的对话框,手指敲敲打打:【抱歉,有手术,打这个电话,会有人送餐。】
沧水居不外送,但自家老板,这点特权还是有的。
没消息回,旁边不停有人催他,温致远无奈叹气,摁灭手机。
赵长宁有课,恰巧还没带手机,有学生问题耽误了近半个小时,等她看到消息时,已经是十几分钟后。
她盯着几行数字,咬了咬唇,历史消息时间在十二点,而现在已经一点了,她发了条消息,意料之中,没回。
也就是说,他还在忙。
赵长宁摁灭手机,望着窗外阴沉的天空,她敛了神色,打上伞,快步走出去。
……
附院安全门后,有人倚在墙上,隐在暗处,指尖夹着的一点猩红却成了唯一一丝光亮。
温致远垂着眼,盯着那一处光亮,平日里总是挂着温良笑意的嘴角此刻却抿成一条锋利的线,眼睛里是少见的冷漠,眼神微散,不知道在想什么。
安全门很厚重,被推开时很响。
赵长宁就站在光与暗的交界处,温致远抬头,那一瞬淡漠的眼神还未来得及收回去。
赵长宁一怔,他的眼神,很凉,像是春日里万物复苏却生生被冰封千里,没有什么,比给了你希望却又生生将它掐断来的痛苦。
赵长宁攥紧了手上的袋子,心就像被人揪住一般,难受的要命。
分辨出来人,冰冷目光一寸寸回温,他皱了皱眉头。
“怎么过来了?”一开口,温致远的嗓音就是暗哑的,手上夹着的香烟在她进来的那一刻就下意识的掐灭。
赵长宁把手里的东西递过去,神色自然:“觉得你还没吃饭。”说着,手还晃了晃,塑料袋子发出窸窣的响声。
在他不回消息的那一刻,她就已经知道温致远怕是来不及吃饭,她没让沧水居的工作人员麻烦,她自己领了餐,打车去医院找他。
却不想,她会见到温致远这副样子。
温致远慢吞吞的接过东西,却又放在窗沿上。动作轻缓带着往日里的矜贵劲儿,却又和平日里不一样,平白添了一丝堕意。
人就在他身前,距离他很近,半臂之间的距离,伸手就能将人揽过来。
他眼风昏沉,手指虚虚握拳,却是没有动作。
赵长宁眉头皱了皱,温致远现在的状况很不正常,可是,他不说,她也没法子,只能静静的陪他。
两人就这么静默良久,久到她以为温致远不会说什么。
“长宁。”他却突然开口,压着嗓子,很低沉,声音里带着无力和悲伤。
赵长宁太阳穴一跳,自是听出他的语气,虽不知发什么什么,却也能猜到,绝不是什么好事。
头一次见他这么脆弱,她心里也跟着有些难受。
她缓了声音,带着安抚的意味:“嗯,我在。”有时候,一句话就够了。
而,在那一瞬,温致远突然凑过去,下巴轻轻搁在她的肩上,试探。
三五秒的时间,见她没反应,温致远突然卸了力,侧脸凑着她的耳朵,轻轻蹭了两下,带着无力感,他说:“让我抱一下好不好。”
压根儿没给她拒绝的机会,温致远垂在身侧的手渐渐上移,虚虚环住她的腰肢,直接把人扣在怀里,阻止了她想退出去的心思。
温致远的头发贴在她的耳朵上,随着他的动作,轻轻蹭着耳骨,说不出的酥麻。
赵长宁全身僵硬,一双手张着,不知道放哪里,表情带着愕然,她不是没反应,而是压根忘了反应。
她的脸爆红,她知道,温致远虽看着清瘦,可他却是有腹肌的男人,绝对的力量差距面前,她只能默许。
“人走了。”
“什么?”没头没尾的,温致远突然开口,赵长宁有些跟不上他的思维,她开口问她,满是疑惑。
温致远叹了口气,合上了眼,有气无力:“病人,在我的手术台上走的。”
第一次,病人在他的手术台上所有的生命体征消失,主任拍着他的肩膀,告诉他,第一次看开点儿。
可是,人心都是肉长的。
生死,自古就很难,这些年,他做过无数手术,全部都是成功案例。
但是尽人事,听天命,他不是爱钻牛角尖的人,很多事,他没办法。
他闭着的眼皮颤了颤,手臂收紧,揽住了怀里毫不挣扎的人,他不是玻璃心,医生这一行生死必须看淡,他不是钻牛角尖的人,心情也调节的七七八八,只是在见到长宁的那一刻,他还是觉得心里酸痛。
赵长宁抱着他的手一顿,眼神深了深,这一刻,好像说什么都不好,只能无声的安慰。
整个世界仿佛只有二人一般,静谧,安宁,赵长宁窝在他的怀里,不知作何反应。
最终,还是温致远放开她,提起袋子,一手牵过她。
赵长宁看着两两相贴的手,十指交握,她的心忽然跳了几下,强劲有力,不容忽视。
他的掌心热度过高,赵长宁手心沁出汗,汗津津的,不舒服,她手指松了几分,一抬头就撞上他探究的脸。
赵长宁有些尴尬,怕影响他“柔弱”的小心灵,她解释道:“有点热。”
温致远抽出手,却转为扣住她纤细的手腕,镯子的凉意和他手心的热度交替,酥酥麻麻的,让她半条胳膊都像失了知觉一般。
他把她带到了自己的休息室,屋里很干净,只两张上下铺的床,中间放着一张桌子,整洁干净,旁边是一个衣柜。
温致远慢条斯理的拆开包装盒,稍稍看一眼,是他昨天选的菜,但只有一盒米饭。
温致远眉头一挑,递过筷子和汤勺。
“沧水居过来的?”
“嗯,雨下的大,就没让那边的人过来。”手下动作不停,低着眉眼,拆餐盒的盖子。
温致远拿筷子的手一顿,看她湿了半边的衣服,还一副不在乎的样子,无奈的叹了口气。
“柜子里有衣服,凑合着穿,先把湿衣服换下来,别感冒。”
夏日燥热,衣服湿湿的贴在身上倒是还挺凉快,赵长宁不太在乎,语气淡淡:“不用,一会儿就干了。”
温致远却是不容置喙的,他凝了眉眼,稍稍严肃,语气低沉:“乖一点,听话。”
温致远起身离开。
屋子单独留给她,两套组合衣柜,赵长宁打开标着温致远的的柜子。
衣服不多,赵长宁手指扫过,最终停留在一件白色衬衫上。
他的衣服很大,不合身,她干脆在下摆处打一个活结,系在侧腰上,袖子挽到肘关节,用曲别针夹住。
如此一改造,倒是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领口未完全系上,微微垮的露出锁骨和白皙的脖颈,将露未露,最是撩人。
温致远刚进门,看见这画面,搭在门把手上的手一顿,眼风昏沉,喉咙像是被谁捏住一般,紧了又紧。
不消片刻,温致远闭了一瞬眼,恢复清明,坦然自若的接过她手上的毛巾,擦拭着她微潮的头发。
“头发长了。”他就在她身后站着,垂着眼眸,动作温柔,声音在她头顶飘过,一荡一荡的,“还要剪吗?”
赵长宁自回国就没再剪过头发,原来的短发已经没过肩膀,软塌塌的搭在她肩膀后,稍稍中和了她些许凌厉感,添了柔和。
要不要再剪,她没想好,各有各的好处,不过,她更偏向于短发,短发很轻松,干干爽爽的,洗起来也方便。
不等她回答,温致远捻起一缕耳边的碎发,自顾自的说:“留起来吧。”
髻鬟垂欲解,眉黛拂能轻。他想,那时候的长宁,定是极美的。
吃饭中途,温致远接了个电话,他站在窗边,视线向外眺,芭蕉的叶子被雨水一冲,本是深绿的颜色像是被泼了墨一般。
不知他们说了什么,赵长宁只觉得窗边的那人视线落在她身上一瞬,而后平静的收回,令她摸不着头脑。
“长宁。”他在远处唤她,嗓音轻轻浅浅。
温致远挂掉电话,大步的向她走来,似是愧疚一般,他弯着腰和她平视:“对不起,我一会儿有手术,不能陪着你。”
赵长宁下意识开口:“没事,你忙。”本来就是她的心血来潮。
他眼里带着些许愧疚,今下午他有假,本来打算要陪她的,可到底人算不如天算,医院人手不够。
他软了语气:“饭菜摆在这里就好,等我回来收拾。”突然想起什么,他语气一顿:“要休息的话,左边是我的床,柜子里有新的枕头和被罩,直接换就好。”
赵长宁:“好。”
温致远直起身子,揉了两下她的头发,嘴角勾了勾,她今天居然会格外的听话。
温致远走后,赵长宁刷了一会儿手机,困意渐渐滋生,实在撑不住,想睡觉。
她不会换被罩,索性直接盖的原来的。
躺在床上,满是温致远的气息包裹着她,清爽又干净,和他身上的味道一样,虽是陌生的地方却莫名令人心安。
窗外雨声淅淅沥沥,打在芭蕉叶上,地面上,带给人安心感。
这一觉,赵长宁睡的十分舒服,醒来时,屋子里只开着一盏暗黄色的灯,赵长宁下意识的把脸埋进被子里,眼神不甚清明。
呼吸间全是他的味道,反应了好的一会儿,赵长宁才意识到,她在温致远的床上。
他的床上啊,赵长宁闭了眼,这莫名的羞耻感是怎么回事儿?
“醒了?”毫无征兆,赵长宁刚拉下被子,温致远那种帅的惨绝人寰的脸放大在她面前。
灯光昏暗,眼前的男人隐在柔光里,面庞看不真切,只有大致轮廓,一双眼在黑暗里亮晶晶的,距离她很近,四目相对,赵长宁心漏了半拍。
果真,帅的人怎么样都帅。
“几点了?”她稳了稳心神,因着刚刚醒的缘故,声音里还带着浅浅的鼻音。
他就着夜色,眼睛一眨不眨的看了她一瞬,那几秒里,两人之间是绝对的安静,静到甚至可以听见对方清清的呼吸声和墙上钟表秒针嘀嗒声。
倏然,他浅笑一声,退回身子:“不晚,才八点,还能赶上食堂宵夜。”和平时温和疏离不同,此时的他声音里带着笑意。
赵长宁一惊,已经这么晚了。
“啪。”灯被打开,有人毫无征兆的进来,十分疑惑:“大灯怎么关了?”
没料到会有人,长宁二人皆是一愣,赵长宁攥被子的手一紧,下意识的拉起来,盖住自己的头。
显然,那人也没聊到自己一进门就是这么劲爆的场面,有些尴尬的立在门框旁,也没听说温医生带女朋友来,刚刚两人靠那么近,他不会打扰两人做正事了吧。
他有些惆怅,进也不是,出也不是。
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说的就是温致远这类人,他看着缩在龟壳里的小姑娘,无声的勾了勾嘴角。
而下一秒,看向门口的脸却是一副平淡,语气自然平静:“有事?”
就这场面,哪还敢有事,终于反应过来,那人连忙摆手,丢下一句:“你们继续。”火速撤离,一副我都懂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