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吧,带你去吃夜宵。”温致远待人走后,隔着被子拍拍她的头,轻笑一声。
中途碰见易程,三人刚好凑成一桌。
她拿着汤匙,听着对面两人聊着晦涩难懂的医学知识。
易程是个停不下来的。
赵长宁咳嗦一声,眼神警告,示意两人,饭都凉了。
易程这才讪讪的闭了嘴,用筷子夹起一片肉,不再说话。
抬头时,易程疑惑的看着她,嘴里一口米饭,嚼两下,说话模糊不清:“你衣服怎么这么眼熟?”
他好像记得,温致远有件大致差不多的吧。
赵长宁手一抖,刚夹的鸡块掉桌子上,咕噜咕噜的滚了两圈。
佯装镇定,重新夹起一块鸡肉,轻飘飘的带过去:“衬衫不都长这样吗。”
对面的温致远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不说话。
赵长宁神色里带着些许哀求的意味,希望他可千万别说话。
温致远看她小可怜的模样,也知道流言蜚语对一个人的影响多大,他勾了勾唇,然后薄唇轻启,无声的比了个嘴型:“陪我一个月,午饭。”
赵长宁舒了一口气,赶忙答应,一个月的午饭,倒也不是不行。
易程神经粗,也没发现两人异样,颇为赞同:“也是。”
一顿饭吃到最后,赵长宁这才记起来,她一开始来医院找温致远,本意是想问问他对齐扇那事儿有什么看法,毕竟,当时看见的还有他。
温致远自初见她,就知道她有心事儿,他不动声色的收起碗筷,状似不经意间问起:“今天下午来找我,不只是吃顿饭这么简单吧。”
正在组织语言想着怎么开口的赵长宁一哽,神色复杂,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他。
三言两语说完,出乎意料,反应最大的却不是温致远,反倒是坐在一旁的易程。
“你室友,齐扇?”易程平日里总是一副嘻嘻哈哈的模样,此刻却难得皱了眉。
“对。”赵长宁不明所以。
“这事儿,你别掺和。”易程不常见的严肃,叮嘱她。
易程夹了一筷子土豆丝,含糊不清的说:“齐扇向来和你关系不好,你没那个义务,况且,她未婚夫家里不是个简单的。”
面前的饭菜已经冷掉,谁也没胃口再吃。
温致远一直不语,静静听着兄妹两人讲话,垂着眼眸,拇指和食指摩擦,不知道想什么。
易程忽然联想起什么,语气有些不好:“你当年是不是因为齐扇搬的宿舍?”
赵长宁:“也不算,她们太闹腾。”
易程却是罕见沉默良久,自我平复,想骂人,却骂不出来,只是长吸一口气:“她找过我。”
这倒是没听他讲过,赵长宁只是疑问,易程和齐扇?他们俩八竿子打不着怎么会认识。
易程不愿多说,实在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简言骇意道:“大学时给你送给一次东西,就被缠上了。”
赵长宁手指轻敲着桌面,云淡风轻的样子,她平日里不是感觉不到齐扇若有若无的敌意,只是那几天尤其猛烈。
她猜到了大概,几天前齐扇刚被暗恋的人以她的名义拒绝,她心里记恨却说不出什么,无意间撞见她和易程说话,嫉妒心作祟,怕是打过易程主意。
也是借此排挤,她彻底搬到公寓。
其实,细说起来,排挤也算不上,毕竟也就同宿舍里的三个人和她相处不好,人都有自己的判断能力,相处过后一个人什么样,心中自有分寸。
而且,她向来不在意,她说:“人活一世,干嘛在意这么多,累的慌。”
温致远看她一眼,眼里零星的暖意,她的长宁啊,还是一贯的通透,看似什么都不在意,可又什么都会走心。
易程噎了噎,她能明白是好事儿,他反应这么激烈就是怕她会步了他同学的后尘,像断了线的风筝,在楼顶坠落,拉都拉不住。
晚间,雨小了不少,只是细细密密的,一点点,毫无察觉的打湿衣物。
易程和温致远站在檐下,指尖夹着一颗烟,易程吐出一口烟圈,还是一副笑着的模样,和平日里没什么两样,可话语却微重:“跟你认识这些年,有什么我也不藏着掖着,这么多年,你单着因为她吧。”
温致远眉目隐在烟雾之中,像是在思考他的问题,却又不像,几秒后,他拿下嘴间咬着的烟,掐灭,低沉的“嗯”了一声。
易程伸手接住下坠的雨点,视线向着正在逗着小孩的赵长宁,
易程斟酌再三,好心提醒
雨水冰冰凉凉的,易程甩了甩手:“我妹妹不多,也就长宁,楠乔,再算上小余笙,楠乔我们娇养着长大的,没心没肺,小余笙虽然过的苦一些,但好歹在最张狂的岁月里有顾时陪她一起,终究好过一些,只有长宁,懂事的让人心疼,都说会哭的孩子有糖吃,楠乔会,小余笙不需要哭,就够让人心疼。”
“和小余笙的苦不同,长宁太独了,她父母向来忙,缺席了了她太多人生,赵老爷子再好,可终究不是她父母,这一路的跌跌撞撞都是长宁自己走过来的,孤独的滋味不好受,就像夜里睡不着,熬着的只有自己。”
“长宁性子沉,过于理性,好吗,确实好,全部的青春换来的,若有的选,谁想这样?”
温致远手指间是半截香烟,他们都是太过理性的人,这些年在她身边,二人谁都不敢再向前迈一步,反倒是比不过顾时直接。
他抬了眼,指尖用力,烟草飘零,被风一吹,消散了。
迎着风,灌了几口水,易程还在说着,温致远面上看不出,打断他,说:“我在追她。”完全和易程说的搭不上,把易程都搞蒙了。
半晌后,易程才嗤笑一声:“我又不傻,好歹相识这些年,总归能看出来的。”
温致远依旧是那副慵懒的样子,雨丝被风一吹,斜斜的打在他身上,温致远却未躲开一分。
易程手里的打火机盖子合上又打开,最后啪的一声,消于沉寂:“知道吗,医生这个职业在长宁这里讨不了喜。”
温致远还是那副模样,淡淡的,可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越是面上越平淡心里越烦燥的很。
本想看温致远什么反应的易程撇了撇嘴,心里道一声无趣:“其实也正常,她父母就是医生,虽然都是老师,但干的是医学事业,你知道,医生这类人忙起来连自己都顾不上,她排斥正常。”
“她人生两次叛逆一是学建筑,二是出国留学,”易程忽感觉得有些不对,及时更正:“也不算,更不如说是两次都是为了你,她到底是喜欢上你了,别看藏的深,算是宿命吧。”
二人谁都没说话,长身而立,半晌后温致远抬了眼,嗓子有些暗哑:“能得她的喜欢,是我有幸。”
“滚吧,酸死了。”易程呛了他一声,忽然想起来,温致远呆在她身边十年,这些事应该比他看得清。
真是的,他瞎掺和什么劲儿。
易程终于放心了,“真是闲的,跟你废话。”一句玩笑话,笑意在风里消散,最后只留下一句郑重的:“好好待她。”
他不是不信他,和温致远这些年交情摆在那儿,足够了解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就是怕二人天造地设的一对儿,怕没个善终。
易程摆摆手,走之前突然想起什么:“这一阵子,多留意一下杜家,他家老三也就是齐扇男朋友在到处打听长宁,巧的是他家老大在打听城北,为了什么不知道,怕是有小动作。”
杜伽勋本就不是个安分的,看着一副花花公子的样子,可眼里的精明藏不住,应该是上次长宁撞见他后,心里有些慌,至于城北大院,怕是别有心思。
温致远颔首:“杜家知道什么了?”
“没有。”易程道:“赵家不是好打听的,消息压下了,城北更不可能,现在杜家正着急呢。”
温致远舌尖抵了抵上颚,捏了捏皱着的眉:“明白,别和长宁说,也别告诉老师。”
易程一愣,遂明白过来:“你没和长宁说过温家?”
看着眼前惊愕的人,温致远眼睛眯了眯,只是简言道:“没有,只有老师知道。不过是普通人家而已。”
赵老爷子和温老爷子是旧识,早年一起共事,又都是医学界的大拿,只是温家牵扯的更广一些,军政商几边都有人,但温致远考上赵老爷子学生,全凭的自己,从未提过自己是温家人。
易程脚步一个不稳,差点摔地下,温家还算普通人家?这可是太凡尔赛文学了。
易程觉得,他还是走吧,太伤人心了。
温致远看着前方未打伞的人,忽然开口,冲着雨幕里的背影轻说了一句:“谢了。”
易程没回头,只是摆摆手:“犯不上,又不是为了你。”
赵长宁来时换上了雨鞋此刻正打着伞,在雨里踩着小水坑,颇有些孩子气息。
温致远没急着去开车,而是站在大厅前,静静的看着她,嘴角不自觉的挂了笑。
欣赏几分钟后,他挽了裤脚,打着伞朝那个向他招手的姑娘走去。
“走回去罢,就当饭后散步。”在雨夜里,和心爱的姑娘撑着伞,并排走在一起,也未尝不是是一件好的事。
公寓不远,也就十几分的路程,赵长宁莞尔,道一声“好。”
毛毛细雨在路灯的照耀下,现出了原型,一条条,线一般又细又密。
风一吹,直线霎时变得歪歪斜斜,调皮的钻进伞底,落在皮肤上很凉。
赵长宁摩擦着微凉的手臂,竟然在这燥热的夏季里觉出些许冷意来。
一侧头,温致远竟然不知什么时间套上一件宽松的风衣,一看就暖和的很。
怎么办,有些羡慕。
温致远笑了笑,停下不再向前走,赵长宁不明所以的停下。
正当她要问时,温致远迅速的收了她的伞,扣住她的手腕,一个用力将人揽进自己的伞下。
扣着她的半个身子,将她一半身子揽进自己怀里,一半的后背紧贴他的身前,另一边被他宽大的风衣捂的严实。
热气和暖意源源不断,很舒服。
他说:“谢谢。”
赵长宁早已忘了作何反应,“谢什么?”
他待她的偏爱,早已成了自然。
温致远贪恋她脖颈温软,呼吸着香气,一颗心荡呀荡:“谢谢你义无反顾的喜欢我。”
喜欢一个人就应该满心欢喜。
赵长宁愣了一下,没能料到他会说这些,猛然想起刚刚他和易程在说话:“易程跟你说了什么?”赵长宁皱了皱眉。
“没有。”他轻轻摇头,发梢扫在她脖颈上的嫩肉,痒痒的,扫的赵长宁心里也痒痒的,他说:“是我别有所求。”
别有所求…她吗?
是她吧。
一番话在她心里反复翻涌。
温致远还在低头看她,那一双眼睛里满满都是她,距离两人坦白心迹也不久,可却像过了许久许久。
赵长宁忽然就释然了,她在犹豫什么?相互喜欢为什么要这么麻烦,简单一点多好。
她问自己:“如果没了温致远,行吗?”
赵长宁一遍一遍问自己。
“不行!”她的心告诉她。
因为,那是她的青春啊。
她的青春,
是温致远啊。
赵长宁抬起头,撞进他温润的眼眸中,十分正经,她说:“我们在一起吧。”
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别的什么语言,就这么横冲直撞的,简单又直白。
做好长期奋战的温致远愣了片刻,手指不由自主的收紧,漫长的平静后,他笑了,情绪从来不甚外露的人此刻笑得恣意。
他听见自己声音哑了几分,收紧手臂,把人压进自己怀里,温香软玉,温致远喉头紧了几分,声线带着克制,唇贴在她的耳边,他说:“却之不恭。”
雨夜平常,一切皆由心而起,水到渠成一般,自然又平凡,稀松平常的像是在问你吃饭了没。
可是,生活,爱情,自古就是这么回事儿,相濡以沫的过完一生,平淡的携手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