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有令,今日提审犯人!”
虽然金莲还在牢房里发呆,不知道昨天那个老人家的出现是梦境,还是真实。可是,她听得真切,外面传来陌生的声音,还有嘈杂的脚步,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打开!”一声令下,紧接着开锁,而后是“哗啦啦”的锁链响动。“金莲,起来了,跟我们走。”
“去哪里?”猛然间还没有缓过神来,漠然问道。
“去哪里?你说呢,当然是去衙门里,今天提审。”不由分说,吩咐左右,两边架着,往外走。
“几位差官留步,请留步。”
一行人刚穿过狭长的过道,还没有走出监牢大门,却被叫住了。“怎么,我说牢头有事吗?县令大人还在等着我们回去复命呢。”领头人示意等一等,转身问道。
“班头,也没事什么大事,就是想问一问,今天提审怎么这么着急,犯人午饭还没吃呢。要不,等会儿?”一位年龄稍长的狱卒陪着笑,问道。
“这都什么时候了,午饭还没吃?”
“你们也知道,这监牢位置偏僻,可比不上你们当差的衙门,就在热闹地儿。送个饭都要耽误不少功夫,所以平时都吃得晚。”
“那也不能等,县令大人今天心情不大好,我们哥几个可不敢在这个时候犯错,丁点也不行。再说,一顿饭嘛,晚点怕什么,等审完了再吃也不迟。反正是走个流程,又不是行刑,耽误不了多长时间。”班头转身,正欲开拔。
谁知道,牢头还不打算放手,快速迈了几步,抢在他们前头,说:“我们也知道大人今天心情不好,可是我们也不敢得罪啊。”
这就纳闷了,他问道:“我说,县令心情好不好,和你们有什么关系,又见不着面,担心个什么?”
“你有所不知,来,借一步说话。”牢头用手示意,招呼他一旁说话。
“哥几个先等一等,也不差这一会。”跟着牢头走到角落处,问道,“什么事?快说!”
“班头,你也知道,这金莲勾搭的可是门大官人。门大官人是谁?想必你我都清楚,家大业大,门大老爷在京城里可是有靠山的,县令平日里不也是毕恭毕敬的吗?”
“闲话少说,这谁不知道?”
“现在少东家被杀了,还和这个妇人有关,你说,大老爷会轻易放过她吗?”
“那是自然,不过该审还是要审的,不然县令面子上挂不住不是?”其中有蹊跷,说不定一不小心,做得不够妥当,自己饭碗可保不住了。
“此话不假。实不相瞒,金莲刚押到这里的时候,县令当场就交代了,一定好好生招待着,也不要和其他犯人接触,不能饿着、冻着,更不能上刑。”牢头娓娓道来。
这一番讲解,果真起到了作用。只见班头揉搓着小胡须,故作深沉。“那你的意思……”
“又要照顾好,还不能误了时间,你看这样怎么样?”说着,牢头摆手示意自己的随从过来,从那人手中接过一小提篮,“这是早已准备好的点心,路上吃。”
掀开遮布,确是精美的食盒,打开一看,呵,竟是黄灿灿的油炸玉米糕。“我说牢头,锦绣酒楼的招牌你都能弄来,舍得下血本啊。”说归说,一脸得意洋洋,这么好的时机,不敲诈一番,可对不起自己了。刚才还在想找什么由头索要份子钱,此刻倒是不错的借口。
“哪里,哪里,也就是一般的点心。”牢头开始心虚,讪讪笑道。
“兄弟,都是当差的,还对我隐瞒,你这就不厚道了,非得让我挑明是不是?”不等他阻拦,自顾说了起来,“谁不知道,你们这些狱卒,恨不得把犯人嘴里的牙齿敲下来卖了,不压榨干净,你们能干休?都是只进不出的主儿,能舍得下血本?”
一贯的作风,谁都知道,即便被挑明了,他也用不着反驳。道:“说笑,说笑了。”
“老实交代,这钱财都是从这犯妇身上挤出来的吧?大人那抠搜劲儿,不可能给你们拨银子。”即便明目张胆嘲讽县令,谅他也不敢告状,同一屋檐下,低头不见抬头见的,真敢背地里使刀子,除非斩草除根,收拾的干净,不然……话说都是混口饭吃,还真犯不上。彼此心照不宣,也就不拐弯抹角了,他继续说道,“能攀附上门大官人,自然也不会亏待她,巧了,兄弟几个好多天都在忙活着这事呢,一点油水都没有,你看……”
不言而喻,更何况手里不断动作着,四指半屈,拇指在中指和食指指腹上快速来回摩擦。好不容易勒索出不义之财,虽然也是颇丰的收益,但到嘴的东西,还能吐出来不成?牢头连忙摇头,道:“没有,没有,哪敢从她手上要钱啊?平日吃的、喝的,好生招待,都是我们哥几个凑钱置办的,别说赚了,裤子都快亏掉了。这不赶上今天提审嘛,就是想让她吃好点,面色好点,县令见着了,也免得责骂不是?”
“装,你就给我装是不是,当真半点不肯分享?”领班倒也很好说话,“那行,我们不也能强人所难,对吧?那就按你的意思,食盒我就先替你拎着,半路上再吃。”也不多言,提着篮子就回到队伍了。“走了,哥几个。”
这是一贯的作风,大哥没有敲诈成功,自己也捞不到好处了,刚才还在嘀咕着今晚在哪花天酒地呢。不过,都是知根知底的,一起共事也有个把年头了,其中套路都懂。一人问道:“大哥,你提个小筐干什么,装的什么稀罕东西?”
“就知道吃,这东西你也配吃吗?”故意提高了嗓门,哪管提问人的摸不着头脑,我也没说吃啊。“这是牢头从锦绣酒楼买来的点心,是给门大官人的相好吃的。”
“哟,牢头真明白事理,知道门大家族权大势大,虽然少东家没了,可老爷还在呢。有点沾亲带故的,也不忘巴结孝敬。”说话那人转头道,“可是我们哥几个就难了,就是想巴结巴结,都找不到门路。”
“兄弟,你这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了。”
“大哥,这话怎么说的?”
几人唱起了双簧,牢头一脸的气愤,但为之奈何?
“我们家县令老爷也不想得罪门大家族啊,所以暗地里也特别交代,提审之前这段时间就安排在环境好一点的监牢里,别说打,碰一下都不乐意。你看这小脸蛋,虽然气色差了点,不过还是和前些日子我们买炊饼时一个模样,俊秀得喜人啊。”
金莲当然能回味其中的意思,要是搁在之前,早就开口就骂,上手就抓了。可是,自从事情败漏,理亏不说,还无故牵连小叔子,再加上自思也活不了多长时间,就没了之前的性子。一副任别人说的态度,而且,竟还有了看热闹的想法。虽然自己是引子,却也不是主角。
“原来还有这道子事呢,老爷和门大家族双方都要顾及,任何一方出了差子,别说狱卒了,就是我们哥几个,也担当不起啊。”
“那是,还是人家牢头会做人,哪像我们几个,除了跑跑腿,还能干什么?”领头微微一笑,说,“好,不说了,我们这就出发,别因为唠嗑,误了时间。牢狱的兄弟做事精明,我们也不能偷懒不是?”
“是,都像大哥学着点,眼睛里要有事。”
你一言我一语的,在场人谁都明白,是说给他们几个听呢。牢头其实心里也知道,都不是善茬,不可能三言两语就给打发了,即便不拿出饭盒,这顿宰也是少不了的,只不过是借个其他名目而已。自己也没想过真能糊弄过去,只不过是为讨价还价做铺垫罢了。何况,他们半路上故意使坏,要么自己偷吃了,或者刻意动了手脚,到时候追问起来,还不是落到狱卒的头上?毕竟,这些潜规则,当差第一天就领教了。
“留步,留步,”牢头示意自己的兄弟去陪着提审的兵勇,自己走到领班面前,笑道,“都是一家人,咱们就不要说两家话了。”与此同时,暗地里往他手里塞东西,“还得领班一路上好好照应,在大人面前替兄弟美言几句。”
他也不客气,用手捏了捏,硬度还行,看来银子成色不错。掂了掂,分量也足。他很满意,说:“牢头客气了,这都是哥几个该做的。那没什么事,我们就走了?”
“好好,大人交代的事很重要,我就不再耽误了。”牢头侧退一步。
“等会儿,”领头猛然间想起什么事,“你过来,”这回,倒是他拉扯着牢头去了角落,“你老实交代,除了要点钱外,有没有干别的?”
虽然是小声嘀咕,可其威力不啻于惊天响雷。牢头忙回答道:“领头,这是什么话,我们哪敢啊?没有的事,没有的事。”
“没有最好,不要看金莲虽然有几分姿色,你们就动了心思。且不说县令和门大官人两家不愿意,我们也不会轻饶你们的。”
“这话怎么说的,都是一家人,没必要。”牢头倒是惶恐起来,份子钱也交了,好话也说了,面子可是给足了,怎么会莫名其妙插这一档子事。
“实话就和你说了吧,金莲是谋害了他的相公功大郎,功统领也手刃了门大官人,可是,说到底,这还是他们的家事。毕竟,金莲是我大哥的嫂子,按理说我们也该客气不是。咱们兄弟平日了相互照看,有钱大家赚,那些说笑都是给旁人看的。可是,碰底的事,该顾及还是要顾及的。”
“知道,知道。领班即便不提,我们也不敢造次,这点你放心。”虽然风清气和,可这一席话,头上渗出不少汗水了。
“那好,我就不打扰了。”大步归来,说道,“兄弟们,出发,耽搁得够久了。”
“是!”
“好!”
“走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