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瞧不起，真说不定。区区泰巍山方丈，别人当得，我怎么当不得。同是哲字辈，哲远就是年纪比我长，辈分一样，江水后浪推前浪，一辈新人换旧人，我修炼好本事到了，自然能接过方丈之位。”张正航吃着东西，含糊不清说道。
“你上山很晚，怎么轮到哲字辈的？”张仲懿问道
“因为我成名所学并非是泰巍山的修为，当年在山上又把不服我的后辈打了个遍，后来栽在哲远师兄手里。”张正航解释道
“看我太厉害，年轻一辈全比不上我，放在哪一辈我都不服。看我非要在山上出家，就给我哲字辈挂着，公平得很。”
“可山上比你小的和尚，能同意么。”
“肯定不高兴。”张正航爽利的回答道：“所以我至今还是叫张正航，特定场合才用哲航这个名字。”
“哼，出家人有名无姓。自以为丢下世俗家族姓氏便能超脱凡俗，孰不知仅仅是自欺欺人而已。”
“肯定要费尽心机，想尽办法骗自己。把一切与佛无关的东西脱离干净，再虚伪的事也会成真。苦修成佛，万翻经文，苦到忘了尘世间缘分纠葛，方能初窥大道起始。”
说完，张正航又补充道：“凤棠跟我说的，知道么？泰巍山最年轻的山主跟我说的，佛家至理，无可反驳。”
“哲远禅师称呼你为师弟，而山上其他和尚怎么称呼你？”
“就叫我张正航啊，佛籍之上还没我姓名，当然是以俗家姓名相称。也正因如此，我还称你一声父亲，称良铸一声弟弟，皆因为你我缘分未断，情理之中。以后我哲航的大名写在佛籍之上，你我二人只能是僧人施主的关系……”
话说至此，张正航拍了拍张仲懿的肩膀：“所以，珍惜吧。”
“几年未见，胆子长了。你我现在还是父子，勾肩搭背成何体统。”张仲懿笑骂道
“嘿，以后想有这个机会都没了。”
父子二人围着火，一个看向溪水天空，一个用余光瞟着自己的儿子，各有所思。
张仲懿如法炮制，用肩膀磕了磕张正航：“你恨不恨我。”
张正航摇摇头，没有吱声。
父子二人再一次沉默下来，张正航自顾自吃着石板上的肉。
满满一板子的肉不一会就被张正航狼吞虎咽吃个干净。心满意足打了个饱嗝，半瘫在大石头上，眯着眼，哼起戏调。
张仲懿从肋下抽出匕首，隔开凝实的猪血。从袖口拿出一个大碗，去溪边接了碗清澈干净的水，放在石板上烧开。转身走进林子，不多会采来野菜菌菇，用溪水洗干净之后放入大碗，下入嫩嫩的猪血，一同煮制品。
热腾腾的蒸汽向上翻涌，飘散在空中。张仲懿引过来一片溪水，洒在刚刚切割肉的石头上。引来的溪水如同大海冲刷石头，将其上斑斑点点的血红色冲刷干净，露出原先的青白色。
香气顺着蒸汽扑面而来，张正航提起鼻子使劲嗅了嗅，舒服的嗯了一声。摸着圆鼓鼓的肚子天人交战良久，最后用手使劲按住肚子让它扁一点，好为接下来的猪血汤腾出空地。
张仲懿此时也将周遭做饭的痕迹清理干净，回复原先自然风光。若不是篝火燃烧的灰烬以及火上烧着的汤，看不出来有人曾在此做过饭菜。
张仲懿坐会张正航身旁，眼睛紧紧盯着火上烧的猪血汤。看到篝火太大，用木棍捅走柴火，使汤不瘟不火的慢慢煮制。伸手聚集香气一闻，觉得差不多到时候了，熄灭燃烧的火。
将大碗连同石板端去远处，脚底踩住燃尽的篝火不久，后退了几步。灰烬之下的石头随后上翻，一块块石粒盖在其上，灰烬慢慢下陷，最终只见石头表面，不见篝火痕迹，平整完好。
张正航急的直搓手，眼前就是美味佳肴，可自己总不能抱起大碗就喝。不是因为顾忌面子之类的表面话，单单是汤实在是太烫了，不管不顾喝下去，胸口都要被烫烂掉。
脸庞，一只长柄汤匙伸了过来。张正航接过汤匙，迫不及待装满猪血汤，一口喝下。
“好喝，手艺不错。”
“你以前不是吃过我做的饭么？”
“以前？那是多久以前了，可能当时我连味都没认齐……你不会说过年包的饺子吧？我运气差，抢不到家主亲手包的那几个，可就算让我吃我都不会吃，吃到里边包的玉石银子不把我牙硌碎算我白说，幸好没吃到。”
“一般是你母亲……还是家里奴仆给你烧饭？”
“跟着大家一起吃啊，我从来不开小灶搞特殊……有时熬夜做功课读书的时候，母亲会拿来点心，我撒娇想吃热的东西时候，也会给我煮写汤。”
说完，张正航指了指身前的猪血汤：“母亲说吃哪补哪，所以做的多是下水汤，猪血羊脑鱼眼等等都做过。味道好的很！”
“是很好。以前卖肉，精肉都卖了出去，剩下来油渣下水卖不出去就自己用来做菜做饭。晟儿每天变着花样做，顿顿好吃的紧……说来，我也有十多年未曾吃过原来的滋味。”
边说边吃，汤已见碗底。恋恋不舍将最后一汤匙猪血吃进，塞了满满的一嘴鼓鼓囊囊的。张正航噘着嘴让最后一口饭留在嘴里，拿起碗去溪水边冲洗干净，还给张仲懿。
张正航靠在最粗的一棵树上，舒服的打了几个饱嗝。拍拍身后巨树，思考着什么。
歇息的差不多，张正航向张仲懿伸出手，示意要他肋下匕首。
张仲懿摘下匕首，带着刀鞘扔了过去。
张正航接过匕首，抽了出来。明晃晃夺人二目，亮银色刀身没有一点绺裂，完美无瑕。
“良铸的离手剑，很有你的样子。”张正航说道
“他修炼的离手剑法门书是我所著，自然隐约有我的影子。”
“他打不过我还想不通为什么，他练过的东西都是我不屑练的东西，一眼就能看透。说实话，看他的离手剑，就知道著写秘籍之人属实不太行。”
张仲懿点了点头：“别人说我是不服，你说我是信的。”
“在你面前露一手。”
“你自己立誓再不拿剑，如何展示？”
“迂腐，读书人的迂腐。离手剑叫剑，我偏不用剑，才能展现我修为深厚。拿剑就与张良铸这类入门家伙没区别。”
“哦，愿看高僧一显身手。”张仲懿饶有兴趣说道
“等着。”
张正航拿着匕首翻身跳出数十丈开外，眯着眼对准刚刚依靠过的大树。刀柄反握，右臂使劲，手中匕首旋转飞了出去。
却见匕首越飞越远，刚好蹭着树干飞了出去，半点没挨着。
张正航也没着急，手还是保持扔匕首的姿势。过了一会，手指并拢，反手拧回，匕首从天边飞了回来，拦腰截断大树飞向张正航手中，再被和尚凭空推走，返回去再在刚才断口出截出一段。断木顺势而下，掉在地面上。
其上书冠安稳落在下半段树根之上，完好如初，缝隙丝毫不显露。
“如何？”张正航拿过截下来的树段，得意的问向张仲懿。
“匕首借风力回旋，有点意思。”张仲懿拍了拍手，表示赞赏。
“凡事要多靠脑子，我力气不足以截断大树，自然要想点别的方法出来。从上而下借地势高低，顺其自然，只需要掌控来去方向便可，轻松容易许多。要是张良铸能想通这点，多动动他那个笨脑筋，早就把我打爆了。”
“良铸或许也能想到借助上下坠落之势，不过来回来去两下回旋，就是你高明的地方。多年不见，对武器掌控还是如此得心应手水到渠来，厉害。”张仲懿伸出大拇指说道
“别，你可别高看张良铸。我断定他不可能想出如此巧妙的办法，你回去多多打磨他，别老让他看死书。多思考多走走开阔眼界，见的多了，会的就多了。”
“他在山上，你自己教他不就行了。若是不放心，我这就写封书信给他，让他以你马首是瞻，打骂任由你，绝不还手，意下如何？”
“少来，揣着明白装糊涂，你赶紧把他弄走，天天神经兮兮找什么火灵之处。凤山主是不与他一般见识，本来我就是有罪之人上刑嶽山禁闭，有弄来这么一个疯家伙来烦扰山主，岂不是罪上加罪。”
“我说过让他下山回家，良铸他自己不愿，我又没理上山，绑不下来。你劝他回心转意就行了，我是没太多办法。”
张正航很是恼火：“你没办法？骗谁呢。我是不信你的家主令真就对它不管用。看着我有何用处？一天从早到晚只会安心念经向佛的和尚，没什么情报可以告诉你张家的。缇琅洲之事还没处理干净，张家不会把手伸来大普罗洲掺上一腿吧？”
“又是手又是腿的，说话说不利索。”张仲懿道
“你弄下来一段树做何？”张仲懿转移话题
“做铲子。山下的我就埋在这了，此后，只有山上哲航，再无山下张正航。”
走到大坑前，看着里边散落的青衫，张正航淡淡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