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夫人坐在凤凰树下的金丝楠竹软榻上,眉头一直都没有舒展开。
那令她揪心不已的王遥就在西厢房内,可是,傅夫人却恨不得把她撵出帝都,撵得远远的,撵到天边去,最好一辈子都别叫傅东瞧见……唉,这样的姑娘娶进门来,要不了两天,她就被活活气死了。
心烦意乱之下,傅夫人就想快快地把王遥送走,语气自然很不耐烦:“这都过去了三盏茶的功夫,李嬷嬷怎么还没来!”
话音刚落,李嬷嬷空着手,匆匆而来,一见到傅夫人,就跪下来请罪道:“夫人,老奴失察,王姑娘换下来的那件裙衫,连同亵衣小衣,居然全都不见了!”
“什么?!”傅夫人惊得猛然站起来,厉声喝道,“不可能!府里的丫鬟婆子眼皮子再浅,也瞧不上那么一件连绣花都没有的棉布裙子,你再去找一找!”
李嬷嬷叹气道:“夫人,老奴在浣衣房问遍了管事婆子和洗衣丫鬟,谁都没见过有人把王姑娘的裙子送过来。可是,这听雨轩的婆子们都说,王姑娘刚刚把里外衣服都换下来后,一个有些眼生,自称是浣衣房的丫鬟就来取走了湿衣服,说是仔细洗干净了再上门送到莲花胡同……”
傅夫人一拍手掌,道:“糟了!这事恐怕有诈!浣衣房在府里偏远的角落里,浣衣丫鬟们又不到外面招呼客人,她怎么知道王姑娘家在莲花胡同?”
李嬷嬷这才想起了其中蹊跷,额头上顿时冒出了冷汗:“夫人说得有理,怪不得老奴翻遍了浣衣房都找不到那个小丫鬟呢!只是,她拿了王姑娘的湿衣裳,想要做什么?”
院子里的丫鬟婆子们都是在豪门宅院里混久了的,第一个就想到了定是有人拿了王遥的贴身衣裳陷害她,污了王遥的名声。
只是,王遥已经是声名狼藉了……这么一来,是不是有些画蛇添足?
傅夫人叹了一口气,低声道:“李嬷嬷,你去看看前面的筵席怎么样了。再悄悄地把东哥儿叫过来。”
好好的赏菊宴办成这样,傅夫人越想越窝火,待会儿傅东来了,见王遥受了委屈,还不知要怎么闹呢!
傅夫人有些头疼,索性又歪在榻上,叫一个机灵的小丫鬟给她揉着太阳穴。
傅夫人刚刚眯上眼睛,院子外就响起了一阵请安声,傅夫人缓缓坐起来,傅东已经站在她跟前:“母亲,王姑娘她……怎么样了?”
傅东浑厚的声音带着急促的喘息声,眼睛里是心急如焚的焦虑不安和惧怕,胸膛剧烈起伏,额前垂下几绺黑发,想是急着赶过来,才会这般形态。
傅夫人看着这个执掌三军,敌军压城也毫不动色的大将军,只是因为王遥落了水,就这般情急心慌,乱了阵脚,当时心里就是一股子邪火突突乱窜,甩手就将一个豆青釉荷花状薄瓷盅掼到地上,跌了个粉碎!
“放肆!你这是在质问娘亲不成?!”
傅夫人勃然大怒,傅东不明所以,顾不上满地的碎瓷片子,连忙跪下道:“母亲,您请息怒。王姑娘她……到底怎么样了?她没有伤着吧?可请了太医没有?要不儿子遣人去请吧?儿子府里有皇上赐下的极品雪莲西红花……”
傅夫人气得浑身发抖,漆黑的眼眸一动不动地盯着傅东,一颗心却是慢慢地慢慢地沉到了湖底,冰得浑身麻木……
这就是她养了二十几年的儿子?这就是她六情不识八风不动的儿子?这就是她面冷心硬见了女子就不耐烦的儿子?这就是她宁可流血也不轻易服软的儿子?这就是她一提起相看女子商定亲事就甩袖而去的儿子?这就是她万事不理只顾着练兵打仗的儿子?
如今看来,他倒是个妥帖仔细的热心人,只要一沾到王姑娘的事,不论大小,他都是考虑周全万事妥当!
如今为了王姑娘,竟然动不动地就向自己下跪!
哼哼,他这般上杆子恭维呵护的王姑娘,却是那么不堪入目,放眼天下,只怕没有哪个男子想着要把王姑娘娶回家吧!
这般声名狼藉毫无半点长处的女子,怎么偏偏迷了东哥儿的心窍呢!
“……听雨轩前后都栽着翠竹梧桐,夜风吹来,树叶被刮得乱响,只怕王姑娘听了,夜里会被吵醒……”
傅夫人忍无可忍,甩手就扇了傅东一记耳光!
清脆响亮的耳光打在傅东脸上,傅东一时呆住,傅夫人自己也惊得霍然站起,怔怔地瞧着自己的手掌——她怎么鬼迷心窍似的,在一众丫鬟婆子面前,打了她引以为傲已经封侯拜将的儿子?
众丫鬟婆子吓得齐齐跪倒,身子趴得低低的,连眼睫毛都不敢抖动一下。
一时间,听雨轩寂静无声。
傅东半边脸颊肿得老高,身子跪得笔直,傅夫人突然怒火中烧,指着李嬷嬷道:“都给我出去!今日之事,若是传出去半点,我第一个拿你问罪!”
饶是李嬷嬷服侍了傅夫人二十几年,却是头一次被傅夫人这般不留情面地当众呵斥,脸上虽然难看,可她只能恭恭敬敬地磕了一个头,带着一众早就吓得魂飞魄散的丫鬟婆子们退了出去。
“孩儿做错了什么?请母亲大人明示。”
傅夫人指着傅东,恨铁不成钢地道:“你……你这孽障,品貌双全,才德贤淑的大家闺秀何其之多,你、你的眼睛竟是瞎的吗?竟然看上……”
“傅夫人,打扰一下……”王遥推门而出,一手还扶着柳娥,“柳娥姐姐不舒服,想回家去,还有,小女和柳娥姐姐的衣物可取来了?”
王遥发誓,她绝没有看傅东笑话的意思,可是,一个堂堂男儿威震三军的大将军,被打了耳光,跪在地上请罪的样子,还真是稀罕呀!
傅东一向冷面无私,此时却像是一个被婆婆苛责的小媳妇一般,委委屈屈地跪在地上……傅大将军,拜托,我强忍着没有爆笑出来已经很辛苦了,你一个大男人,请不要用那种某种动物见了肉骨头一样的眼神,直愣愣地盯着我好不好?!虽然姑奶奶身上有肉有骨头,你敢啃一口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