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用过饭,栖言又让店家包了一份煎饼带走,等栖夜醒来吃。
崔景程等人回了客栈,沐浴歇息一番后,栖夜也醒来了。赶了一天的马车腰骨酸软,栖夜草草收拾一通,自去厨房热了热煎饼,才去叩了崔景程的门。
“郎君,我们何时动身?”
崔景程想了想,自己第一次出远门,吃个饭都遇上了不少新鲜事,好不容易出来一遭可不能只为了逃跑,还得好好赏赏花、看看水、踏踏青才是。便让栖夜好好歇息,明日未时再动身不迟。
天色尚早,崔景程喊了栖言、栖时二人一道去镇上逛会儿。三人这边瞧瞧,那边摸摸,摊子上摆的多是些小玩意儿,崔景程有些无聊地撇撇嘴,这些东西崔府里一找一箩筐。正欲回客栈歇息,就看见街拐角处跳出来一个穿着破烂衣裳的佝偻男子。
男子鬼鬼祟祟地环顾四周,见崔景程看着自己,警惕地打量他一番,突然伸出右手,朝他勾了勾。
崔景程:...
崔景程有些不明就里,不自觉地模仿着男子的动作,也鬼鬼祟祟地小步跑向男子:“何事?”
男子凑近他耳语:“郎君不是镇上人吧?”
崔景程点点头,这没什么不可说的。
男子又道:“我观郎君面相就知是贵人,郎君来此处游玩?”崔景程依然点头。男子转了转眼珠子,有些神秘道:“郎君看我是否有些像乞子?”
崔景程无语,不是像,根本就是好吧!但自小的教养不允许他这么刻薄,于是他委婉回道:“你可是有什么难处?”
男子眼神一时锐利起来,盯得崔景程背脊发寒,栖时立刻上前挡开男子,喝道:“做什么!”
被他一喊,男子又恢复了那缩头缩脑的样子,小声道歉:“吓着郎君了,对不住,习惯使然。”
崔景程好奇,什么习惯会让一个人突然爆发出那样的眼神,但见男子不欲解释,也不好多问,转身就要走。
“郎君留步——”男子又喊住他,“不瞒郎君,我作此打扮纯属无奈。”
崔景程好奇地凑过耳朵,示意他继续。
“我本是广平人士,数年前家中遭了大难,爹娘一时怨愤竟撒手而去。”男子说道此处,手扯着破烂的衣角往眼角抹了抹,哽咽道:“留下我与年幼的妹妹相依为命。”
崔景程常年呆在崔府,无忧无虑地,一时间听到这样的故事不知如何劝他想开些,只好拍了拍他的肩头以示安慰,又问他:“那令妹如今...?”
男子朝地上啐了一口唾沫,恨恨道:“郎君不知,我二人失去爹娘庇护后,靠着族里人救济也能过着日子。却不想村里的恶霸孙虎见舍妹貌美可爱,竟强掳了她去!待我找到时,舍妹已经...”
崔景程早在见他要啐唾沫时就往后一跳,此时听到如此天理不容的欺男霸女之事,又悄悄站回了原位。唉,想来他落到如此田地肯定是得罪了那恶霸孙虎!
男子继续哭诉自己的悲惨遭遇:“那时我一心要向孙虎讨个公道,但那孙虎身形高大健壮,我不过一孤儿,身形柴瘦,与他相争不过是以卵击石罢了。”
栖言也听得眼中含泪,愤然道:“后来如何了?”
男子低下头去,好半响才回:“后来我得罪了那孙虎,族里人也救我不得,只凑了些银子让我到外头讨口饭吃。而那孙虎还不肯放过我,派了人与我为难。我便只好四处躲藏,不敢轻易与人靠近,这才唐突了郎君。”
崔景程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但又说不上来,面对眼前这个可怜人,一脸怜悯地从袖里拿出几粒碎银塞到他手中,劝他振作起来重新开始。
男子接过碎银,对着崔景程就要跪下。崔景程忙使眼色让栖时扶住他。
“恩公,”男子抱拳,长揖道,“今日大恩,我必铭记于心!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会,请恩公受我一拜!”
说罢,又要跪下。崔景程头一次让人叫恩公,心里一时间也生出股锄强扶弱的豪情来,再顾不上对方衣裳褴褛,亲自去扶。
男子握着崔景程的手站起,又大大赞扬了他几句一身正气品性高洁之类的话,才告别崔景程三人朝着光明的未来跑去。
崔景程看着他的背影,助人为乐的快感让他很是满足。栖时、栖言二人也有几分激动,又拍起崔景程的马屁来。
崔景程摆了摆手,谦虚道:“不足挂齿,不足挂齿啊。”
三人这才往客栈去,因着要喂马,客栈掌柜的喊住了崔景程,向他言明喂马的费用另计。
崔景程点点头,手往袖子里伸去——
客栈掌柜看着崔景程的脸色渐渐发白,在他面前表演了一番自^摸——一会儿去摸袖口,一会儿去摸胸前,再一会儿摸两个小厮的袖口、胸前...
崔景程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觉得有点不对劲了,他扭头看向栖时二人,问:“他不是说被孙虎追得紧不敢轻易与人靠近吗?”
二人忙点头。
崔景程嘴角抽搐,咬牙切齿道:“那他为什么靠近我们?”
二人愣住。
客栈掌柜的也听出个门道来,问他们:“你们遇上一个乞子了?他说他家里遭了难,妹子被恶霸孙虎糟蹋了?”
崔景程讶然:“你怎知晓?”
掌柜的叹了口气,解释道:“那无赖就是孙虎,他可没有什么妹子,也没有糟蹋别人的妹子,平日里就是个偷儿,安洪镇上的人大多都着过他的道,郎君银钱不见了?”
崔景程正想答是,就见热心的掌柜换了一副面孔,睨了他一眼:“既如此,这马是喂不了了,郎君还请自便吧。”语毕,哼了一声转头往内室走去。
栖言看了眼惯做哑巴样的栖时,又看看呆若木鸡的崔景程,硬着头皮问:“郎君,咱要不报官吧?”
崔景程拿起扇子朝他头上就是一敲,问:“报什么官?要是报官管用的话掌柜的会说这镇上的人都着过道吗?!”
栖言揉了揉被敲痛的额头,嘟囔着:“那你说怎么办嘛...”
崔景程此刻庆幸自己还留了点碎银给在客栈休息的栖夜作饭钱,回忆起刚才与孙虎的一番情深意重,只觉脸颊痛得慌。
阿兄阿姊,早上骂了你们,是小弟的不对。果然你们吃的盐是比我吃的米多,这江湖真的很险恶!